猛地一阵摇晃，我的脑袋“咚”地磕在车窗上，瞬间惊醒。我怔了几秒，才想起自己正身处塔吉克斯坦，在从杜尚别前往项目的途中。
这条路，不过四百多公里，却要走十个小时。“剩下四个小时就全是山路了，这是距离项目最近的城市，如果有应急采购会来这里。”
路的一侧是山，碎石悬顶，仿佛随时要倾泻而下；另一侧是谷，急流对岸已是异国。车身在崎岖中颠簸，心在每一次转弯中悬起又落下，在警惕与疲惫间来回拉扯。这条路，我走了十小时；而有些人，一走就是一辈子。
当我终于抵达项目部，营地静静地卧在群山之间。几排集装箱组合后构成了办公室、宿舍、食堂，也是我们在这片荒凉中的“家”。一块空地上，立着一个孤零零的篮球架。这里的网络信号仿佛退回2G时代。
大自然则毫不掩饰它的威力，正午，集装箱被晒得发烫，室内温度高达40℃；夜晚，又在呼啸的山风中变得冰冷，风灌得整夜嗡鸣。群山环抱中，食材匮乏，土豆和洋葱成为餐桌上的“常驻嘉宾”。因此，每当去杜尚别的运油车能捎回一些新鲜蔬菜肉类，便成了所有人共同期盼的“节日”，虽不是家乡的味道，但足以慰藉所有的艰辛。
去工地的路上，塌方与落石是常客。“这块是昨天才塌下来的。”项目经理指着路边一块七八人才能合抱的巨石说。车子小心贴着崖边穿过。在这里，每一步都像在走钢丝。而塌方的痕迹与新增的落石，成了常见的“路标”。
项目上有位老同志，在海外干了十八年，鬓角已白，仍每天上山。夜谈时他说：“我修的每一条路，我都没再走过。”路通了，他们就撤了，转去下一个荒凉之地。还有一对夫妻，把青春都埋在这里，孩子在国内长大，他们只在视频里见证。
项目经理指着另一条路告诉我：“那也是我们建的。以前去区（相当于县）上要走近一个小时，现在二十分钟就到了。”我望着这条山间的柏油马路，与河对岸另一个国家山上的羊肠小道形成鲜明对比，心中撼动不已。那一刻，“促进沿线经济发展，便利居民出行，提升幸福指数”这些项目意义的套话跃然纸上，我仿佛看见塔吉克孩子们沿着这条平整的路奔跑、嬉笑、踢球，他们的童年，不必再与我们一样，颠簸于无尽的险途之上。
北京奥运会的鸟巢体育馆上为了纪念建设者的付出，在钢筋上写下了工人的名字。这条路，不会刻下任何人的名字。但它本身就是一座无字的纪念碑，矗立在无人知晓的群山之间，见证着生命的宽度如何被选择与坚守撑开。他们像种子，落在哪里，就在哪里扎根，用一生换取一条又一条路的诞生。
在集团三十载的壮阔征程中，他们正是那标记了通途与希望的、闪光的坐标。他们将最好的年华奉献，让平凡的生命，拥有了山河般的重量。
致敬每一个在无名的山川间，用脚步丈量信念、用汗水浇筑希望的建筑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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