暑日

  乌鲁木齐讯(通讯员 吉敏)夏日炎炎,骄阳把光焰烫金般泼洒下来,于空中悬作一柄无声的刑具。天穹蓝得发白,云朵皆被炙烤得消尽了形迹,惟剩几缕若有若无的游丝,仿佛被太阳熬干了的最后水痕。风也如被蒸熟似的,慵懒无力地飘荡,拂过脸庞时,只留下温热粘稠的气息,恰如一块无形的湿布敷在面上。

  正午时分,白炽的阳光在街面上铺陈开来,路旁树木的叶子,片片都垂了头,叶缘微微卷起,焦渴得奄奄一息。树叶投下的影子,被日光驱赶着缩进树根周围窄窄一圈,恰似怕热人躲进树荫里那般可怜。树上的蝉鸣却愈发高亢起来,那声音如同千万支尖细的锯子,固执地来回拉扯着空气,终于钻入人耳,搅扰得人脑仁嗡嗡作痛。

  街边,卖瓜的老汉在稀疏的树影下支着摊子。他黝黑的脸上汗珠滚落,汇成细流,顺一道道深刻皱纹纵横淌下,竟也如溪水蜿蜒,蜿蜒至颈项,而后消失在敞开的领口里。他身旁的瓜堆,青翠瓜皮上凝着一层白霜,仿佛在热气中兀自吸吮着清凉。我挑了一个瓜,瓜皮触手冰凉,剖开时,瓜瓤鲜红似血,汁液四溢,汩汩流出,如同干渴土地里涌出的小泉。

  巷口,一位送外卖的年轻人疾驰而过,汗水将他的短衫彻底浸透,紧贴在后背上,勾勒出嶙峋的脊骨轮廓。那汗衫颜色深得发乌,如同刚刚从水里捞出,又贴在身上;他的后背微微弓起,负重着烈日与生计,脚蹬单车踏得飞快,车轮在滚烫的柏油路上几乎擦出火星来——仿佛一匹精疲力竭却仍被鞭策前行的马驹。我仿佛看见他头盔里汗水成溪,淌过眉棱,刺得眼睛发痛。

  日头愈加毒辣,竟如滚沸的铜汁倾泻而下,万物都蜷缩于这光焰的牢笼中,仿佛连呼吸也要被烤焦了。我亦被这光压得有些昏沉,耳中嗡嗡作响,眼前景物亦微微晃动起来。

  忽而,西北角天空飘起几片云,初时薄如絮,渐次浓重堆积起来,凝成一片深灰。风势不知何时变了,一阵阵卷起地上尘土,旋转着直扑人面。蓦地一道惊雷劈开沉滞天幕,仿佛天公一声喝令,豆大的雨点便噼噼啪啪砸下。初时只几点,顷刻间雨线便如断了线的珠子,密密层层连成一片,继而化为白茫茫的雨帘,天地间立时混沌了。雨水敲击在滚烫的屋顶和地面上,发出刺耳的“嘶嘶”声,腾起阵阵白烟,如沸水倒入了热油锅。

  我立在窗内,观看这场及时豪雨。那雨点越来越密,越来越急,后来便如天河决口,倾盆倒泻下来,汇成水流在屋檐下奔涌如注。窗外远近景物尽数被雨水涂改,融成一片灰蒙蒙的水墨图卷。雨水冲走了暑气,空气里迅速弥漫起泥土和草木的湿腥气味,一种沉埋地底的生命气息被浇灌得重新翻涌起来。

  雷声渐远,雨势稍歇。邻居王叔披着背心出来收拾被风刮断的晾衣绳,对门小孩们早赤脚冲进积水里,踩着水花追逐嬉闹,笑声脆生生地溅起,混着雨声,一时竟压过了那方才肆虐的蝉鸣。

  雨洗过的天空澄澈得如同琉璃,暑热虽未全消,却已不再如酷刑般难熬——原来这世上,生命在酷烈逼仄里,自能等得一声雷的号令,便自在地奔涌出清泉。那清凉,并非来自天赐的慈悲,而是根植于大地深处,对每一寸煎熬的等待中,悄然生出的底气与应答。

《中国石油和化工》杂志社有限公司 - 官方网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