麦客

  博乐讯(通讯员 赵胜强)我父亲六十岁了。这年纪,在城里,正是提笼架鸟、公园遛弯的好时光;在我们村子里,却还得下地。

  前日打电话回去,父亲的嗓音从话筒里挤出来,沙沙的,像是麦穗摩擦的声音。"麦子快收了,"他说,"今年雨水多,麦粒都胀了。"我问他身体可好,他只说"没事",便又絮絮地讲起今年的麦子价格低、麦粒干瘪皱缩……我在这头听着,心却早已飞回那片金黄的麦田里。

  记得幼时,每到麦收,父亲便成了最忙的人。天不亮就下地,天黑了才回来。他的脊背弯成一张弓,镰刀挥舞间,麦子一排排倒下,驯服得很。我送饭到地头,见他满脸汗珠,在阳光下闪着光,一粒粒掉进泥土里。那时我想,父亲的汗,大约也是麦子的一种肥料罢。

  而今我在城里打工,每日与钢筋水泥为伍,手上的茧子不是握镰刀磨出来的,而是敲键盘敲出来的。父亲的麦田,离我越来越远了。

  前日夜里,家乡又下雨了。我躺在床上,听着窗外淅沥的雨声,忽然想到父亲的麦子。雨水灌进麦穗里,麦粒便会发芽。发了芽的麦子,磨出的面是苦的,卖不上价钱。父亲此刻怕是在田里急得转圈吧?六十岁的人了,还得跟老天爷抢粮食。

  我想请假回去帮忙,父亲却在电话里吼:"回来做甚?一天工钱多少钱?够买多少麦子?"我无言以对。我们这些农民的儿女,离了土地,却又被土地拴着。

  昨天视频,看见父亲站在田埂上,身后是歪倒的麦子。他的白发在风里飘着,像是麦田里最后一株倔强的麦穗。他说:"机器费用太高了,得人工割。"说完便挂了。我知道,他又要去抢收那些被雨水泡胀的麦子了。

  城里的超市,面粉价格依然稳定。没有人知道,那袋中的每一粒粉末里,藏着多少老农的汗与泪。父亲那辈人,就像田里的麦子,熟了,黄了,弯了腰,等着被收割。而他们收获的,不过是勉强糊口的几文钱罢了。

  麦客麦客,终究是土地的客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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