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风裹着草香来

暮色漫过草甸时，我正坐在那截泛着浅灰的木质台阶上，看风把白色帐篷的棱角吹成流动的碎光。这是山给我的礼物。从第一缕晨光漫过松针，到最后一片淡紫的云影跌进草丛，时间在这里成了可触摸的质地，掺着青草、松脂与炊烟的气息，往每一次呼吸里沉。

清晨是被鸟声啄醒的。推开门，满山的绿撞着风涌进来，深浅不一的碧色漫过山坡铺展，像大自然亲手织就的厚密绒毯，一直延到远处黛青色的山脊。那些白色帐篷散在草地上，远看像刚落的未化的雪，又像天空扯碎的云絮。风从山的深处赶来，带着清冽的草香，轻轻撩动帐篷的边角，“沙沙”的轻响里，藏着山的低低私语。我顺着木阶往下走，每一步都踩在软乎乎的草甸上，草叶的露珠浸湿了裤脚，凉丝丝的触感里，却漫出满心软乎乎的欢喜。

山腰的树林是另一个世界。高大的松树直直刺向天空，阳光挤过枝叶的缝隙，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，像泼了一地的碎金。风钻过树林时，“呜呜”的声响里，松针摩擦的“簌簌”声成了温柔的和声，恍惚间，竟像有人在耳边低吟古老的传说。我伸手抚过粗糙的树干，树皮的纹路里深嵌着岁月的痕迹，每一道都藏着山的故事。偶尔有松鼠从枝桠间掠过去，蓬松的大尾巴在空中甩过一道软弧，转眼就隐进浓密的绿意里，只留下一串细碎的响动，惊得枝头山雀扑棱棱飞起来。

午后的草甸最是热闹。阳光裹着暖意洒下来，把草地烘得发暖。几顶彩色小帐篷旁，飘着人们的笑语。孩子们追着粉白的蝴蝶在草地上跑，彩色裙角在绿波里时隐时现；大人们坐在帐篷下，或是低声说着话，或是望着远方的山，脸上都漾着软和的笑意。风裹着烤面包的香气与青草的甜意，绕着人群打转。我蜷在草地上，看天空里的云慢悠悠变着模样。一会儿团成蓬松的棉絮，一会儿又扯成细柔的丝缕，像是风随手勾的画。远处的村庄在山脚下安安静静卧着，红瓦白墙错落着，炊烟袅袅升起来，与天上的云缠成一团，分不清哪是云，哪是烟。

当头一缕暮色漫过最高的山尖，整座山就慢下来，往暮色里沉。白色帐篷的轮廓在暮色里渐渐柔和，远处的树林浸成了深黛色的剪影。风的气息变了，没了午后的软暖，只剩清凌凌的凉，裹着松脂的醇厚与草甸的余温，顺着脖颈往衣缝里钻。人忍不住瑟缩一下，却又贪恋这只属于山夜的清寂。木阶上的人影被拉得老长，脚步声在静下来的山里格外清晰。我回头望，帐篷的灯已次第亮起来，星星点点的光在草甸上晃着，像撒在草甸上的星子，与天上的星光遥遥应和。

后来我才懂，这山的美，原是要把自己揉进这山景里，才能真正触到。风里的草香、树间的光影、帐篷旁的笑语，还有暮色里渐次亮起的灯，全是山的心跳。离开时，我放轻了脚步，怕惊了草甸的梦。但我知道，这山上的风、草甸的香，早已跟着每一次呼吸，住进了心里最软的地方。往后无论走到哪里，只要一想起，满目的绿就会漫过来，裹着草香的风也会跟着从记忆深处涌上来，那是山留在我心里的，永远鲜活的暖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