暖粥记

晨光刚漫过窗台,厨房已飘起淡香。瓦罐坐在燃气上,肚腹盛着清水与小米,金黄的南瓜块在沸水中舒展筋骨,红火舔着罐底,咕嘟声渐次细密。​

这老南瓜,是前几日姑母从乡下捎来的。秋深了,经过几番霜打,它的表皮蒙着一层粉白的薄霜,像是美人脸上敷的粉,又像是岁月赠予的一层柔和的光晕。刀尖轻轻一触,那紧绷的皮便“噗”地一声裂开个小口,琥珀色的浆液立刻溢了出来,粘稠而清甜。待到完全切开,里头那肉,竟是那样一种动人的蜜色,厚实而润泽,仿佛将一整个秋天的阳光与风露都凝结在了里面。瓜瓤丝丝络络的,嵌着饱满的种子,那又是另一番饱满的生命了。

去皮的瓜块,憨憨厚厚地卧进瓦罐,与那一把把金灿灿的小米纠缠在一起。火是不能太旺的,奶奶总这么说。急了,米心未透,瓜香未入,便失却了那融合的韵味。要的就是那文文弱弱的火苗,让那热气一丝丝、一缕缕地,慢条斯理地渗进食材的每一寸肌理里去。慢慢地等,耐心地守,等到小米熬出了黏稠的米油,那南瓜也便酥软到了极致,用勺子背儿轻轻一压,就无声无息地化作了一滩金黄的、暖暖的稠糊。

记忆里,奶奶总是搬一张小凳,静静地守在炉边。隔一会儿,便微微颤颤地站起身,揭起那沉重的罐盖。一股白蒙蒙的、带着浓郁甜香的蒸汽便“呼”地涌将出来,扑在脸上,是那种潮润润、暖融融的亲切,像极了儿时一个温存的拥抱。她常常一边用一双长长的竹筷在粥里缓缓搅动,一边慢悠悠地说:“好粥啊,急不得,要熬够时辰。火候到了,味道自然就厚了。这跟过日子是一个理儿,慢慢儿的,才踏实。”

等着粥终于温驯地盛进了粗瓷碗里,那碗壁厚墩墩的,捧在手里,先是一阵烫,随即那温暖便稳稳地传到了掌心。是不用放糖的,南瓜自身的那股子清甜,早已丝丝入扣地浸透了每一粒饱满的米芯。配粥的,常是一小碟自家腌的萝卜干,切得碎碎的,淋上几滴红油,嚼在嘴里,脆生生的,带着恰到好处的咸香,正好解了粥的糯腻。

小时候总急着喝,烫得直吐舌头,奶奶就用勺子舀着吹,吹凉了再送到我嘴边。如今自己煮粥,也学着她的样子,守着瓦罐等米油浮起。粥香漫进客厅时,忽然明白,这暖不是粥本身,是慢火熬煮里的心意,是一口热粥下肚,从胃里暖到心里的安稳。​

秋冬的早晨,喝一碗这样的粥最舒服。米软糯,瓜香甜,稠稠的粥滑进喉咙,熨帖得很。日子难免有忙乱的时候,可只要坐在桌前,捧着热粥碗,就觉得踏实。原来最寻常的食材,熬出的却是最贴心的暖,就像平凡日子里,藏着最真切的幸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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