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河工

 

他的一生,是用来驯服一条河的。
年轻时,他听得懂水的心跳与咆哮。
他的脊背,在烈日下弯成另一道堤坝,
掌心的茧,是无数次与巨石、钢钎
和绷紧的缆绳,签订的沉默契约。

他记得,混浊的洪水如何像一群溃逃的野兽,
在决堤的缺口,吞噬过秋天的稻浪与村庄的炊烟。
从此,他的梦,便筑成了堤——
一锹土,一层夯,用比岁月更坚韧的耐心,
把滚烫的汗水,浇铸进大地的骨骼。

如今,他老了,坐在水闸边的夕阳里。
看钢铁的闸门,如何沉稳地抬起手臂,
将奔腾的急流,化作一片温顺的碧绿。
他的沉默,与水泵的低吟,汇成同一种韵律。

风吹过他花白的发梢,像流过一片安静的沙洲。
他指给我看,水尺上清晰的刻度,
说那不仅是水位,是千百户灯火的安眠,
是秧苗返青时,那片无边无际的、绿色的海。

他的身后,河水正按照他设计的韵脚,
平仄地,流进一片等待灌溉的田畴。
而他的青春,与那条被他驯服的河,
早已在岁月里,不分彼此地,静静合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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