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季流转的风骨

文/郑婷
帕米尔高原的冰盖刚裂开第一道细纹,新疆的春便顺着融水的叮咚声漫过天山。伊犁杏花最先染透河谷,千万树粉白从沟谷漫向山巅,像被春风揉碎的云团沉在人间,花瓣簌簌落入溪流,酿成一河清甜。牧民赶着羊群从冬窝子转出,蹄印踏过初融的草甸,惊出几星沾着雪水的嫩黄草芽,在阳光下闪着细碎微光。

毡房旁的馕坑冒着热气,羊肉块裹着孜然香飘出,与铜壶奶茶的醇厚、枝头杏花的甜香缠在一起,飘向追蝴蝶的孩童。粉白花瓣落在羊角辫上,与远处雪山残雪遥相呼应,晕开春的温柔。田埂上的农人挥锄时驻足,冻土下的种子正拱动土层,酝酿破土惊喜,鼻尖却萦绕着馕坑肉的香气,连风都变得暖软。

戈壁的风裹着热浪袭来,新疆的夏便被阳光泼洒得热烈张扬。那拉提草原的绿漫到天边,齐腰深的草叶间,金黄野罂粟与淡紫马兰星星点点,风过处翻涌着花香绿浪,牛羊成了滚动的黑白珍珠。白色毡房散落在草原,刚焖好的手抓饭热气氤氲,胡萝卜的甜、羊肉的鲜裹着米粒香,与奶茶醇厚交织,在阳光下织成透明的网。

巴音布鲁克的九曲十八弯藏着夏的浪漫,落日将余晖揉碎在河湾,七道金光蜿蜒流转,让举相机的人忘了眨眼。吐鲁番的葡萄架织成浓荫,翠绿葡萄串像缀满的绿宝石,果农轻咬一串,甜汁溅在舌尖。竹筐里的沙瓤西瓜带着戈壁暑气,红瓤黑籽甜凉沁脾,引得孩童围拢,笑声惊飞麻雀,震落带阳光的叶子。

秋风掠过塔里木河,为新疆的秋铺展浓墨重彩的长卷。胡杨林褪去青绿,换上金红铠甲,阳光穿过枝叶,在沙地投下跳动光斑,金叶簌簌诉说岁月故事。农户提着竹篮捡拾熟透的灰枣,枣香混着木屋飘出的大盘鸡辣香,与塔里木河流水声唱和。

喀纳斯湖清得照见云影,岸边桦树金黄、槭树火红倒映水中,像打翻了调色盘。转场的牛羊踏过草地,蹄声轻叩大地,惊起的水鸟搅碎满湖斑斓。市集上秋意浓烈,烤包子外皮酥脆,羊肉与洋葱的鲜香四溢;石榴裂着红口,露出红宝石般籽实;无花果裹着糖霜,甜香勾着路人脚步,石榴汁水溅在石板上,晕开绯红秋韵。

冬雪悄无声息落下,为新疆裹上圣洁素衣。喀纳斯的雪岭云杉挂满雪凇,像披银甲的卫士,林间木屋雪顶圆润如童话,烟囱青烟在冷空气中慢慢散开。禾木村的村民扫雪归来,炉上奶茶煮着奶皮,奶香混着炭火暖意漫出窗棂,铁锨碰撞冻土的声响清亮,惊起枝头积雪簌簌落下。

滑雪场是冬日最热闹的角落,年轻人踩着雪板飞驰,雪沫子扬起白色弧线;孩子们堆着雪人,冻红的小手插上胡萝卜,笑声穿透寒雾。深夜街巷藏着暖慰藉,烤包子铺炉火映亮窗棂,手抓肉铺子刚出锅,肥瘦相间的羊肉带着骨香,与烤包子酥脆香气交织,滚烫肉香裹着孜然味,驱散冬夜寒凉。
从杏花初绽到雪压松枝,新疆的四季从不是单调更迭,而是山河与烟火共同谱写的乐章。春的萌发藏在草芽、花瓣与馕坑肉香里,夏的盛放浸在奶香、甜汁与手抓饭鲜醇中,秋的沉淀裹着枣香、果香与烤包子酥脆,冬的蛰伏暖在炉火、笑声与手抓肉滚烫里。这四季流转的风骨,既有雪山草原的壮阔,更有美食萦绕的市井温情,便是新疆最动人的模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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