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别教会的长大

        平常的周末,手机突然响起,是妈妈的来电,接通的瞬间,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劈头砸来:“姥爷病重了……” 我原本站着的身子猛地一软,直直跪坐在地上,大脑一片空白,只能一遍遍颤抖着问:“真的吗?妈,你再说一遍,是真的吗?” 电话那头的妈妈泣不成声,断断续续确认了消息,说她今天就要赶回去,又犹豫着问我:“请假好请吗?不好请就别回来,别耽误工作。” 我几乎没有思考,脱口而出:“我请假,我一定回去。” 挂了电话,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,久久无法平静,总觉得这只是一场荒诞的梦,下一秒就会被叫醒。
   直到请假手续办完,我独自坐在沙发上发愣,积攒的情绪终于冲破了防线,“哇”的一声哭了出来。简单收拾好行李,赶往机场的路上,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,眼泪像断了闸的洪水,止不住地往下淌。在机场见到妈妈的那一刻,所有的克制轰然崩塌,我扑进她怀里失声痛哭。候机时,我们翻着过往的回忆,说着哭着,又忍不住笑出声,那些温暖的片段,仿佛还在昨天。
   抵达时,水晶棺静静摆在堂屋中央,姥爷安详地躺在里面。我一步步挪过去,目光黏在他脸上,总觉得他只是睡着了,下一秒就会睁开眼叫我的小名。我跪在棺前,颤抖着伸出手,指尖快要碰到棺木时又猛地缩回——我怕惊扰了他,更怕触碰的瞬间,就确认了永别的事实。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浸透了水的棉花,闷得发慌,却发不出一点声音。姥爷的脸色平和,皱纹都舒展开来,可我知道,那个会打趣我“啥时候能学会跳上自行车”的老人,那个妈妈口中无所不能的“超人”,再也不会回应我了。我死死咬住嘴唇,不想让哭声打破房间的沉寂,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,砸在地板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原来人真的会在一瞬间长大,长大到必须亲手接住“永别”这门沉重的课。
守灵的三天,雨一直没停,淅淅沥沥的雨声裹着堂屋里的叹息。妈妈、姨姨和舅舅们围坐在一起,回忆他年轻时走南闯北的趣事,时而红了眼眶,时而相视一笑。我看着他们,心里默默想:姥爷,这是不是你一直期盼的场景?孩子们都围在你身边,热热闹闹的。是啊,现在大家终于聚齐了,可你却缺席了。
   我去找姥姥时,她一个人坐在炕边,瘦弱的身子缩成一团,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,不吃不喝,只是静静发呆。我挨着她坐下,轻声问:“姥姥,你在想什么呀?” 她转过头,声音沙哑得像蒙了层灰:“啥也没想,就是心里空落落的,像少了块啥。” 一句话,让我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又汹涌而出。以前路过葬礼,我总忍不住害怕,可此刻望着姥爷的棺木,心里只有无尽的思念——原来那些你畏惧的肃穆场景里,躺着的,是别人拼尽全力思念的人。
   姥姥后来拿出一个破旧的小本子,扉页都磨卷了,里面密密麻麻记着亲戚邻里的电话,字迹工整有力。“这都是你姥爷写的,他总怕忘了谁的号码,有事联系不上。” 姥姥的手指轻轻拂过纸页,眼里满是眷恋。我看着那些熟悉的字迹,鼻子一酸:姥爷,你走了,这个家的主心骨就没了,姥姥以后怎么办?小时候总听妈妈说,姥爷无所不能,天塌下来他都能扛着,可现在,这个为我们遮风挡雨了一辈子的人,却再也护不了我们了。还记得上次打电话,你还笑着说要活到一百岁,要看着我成家立业,可承诺还在耳边,你却永远离开了。
   
下葬那天,天出奇地晴朗,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坟前的青草上,一片明亮。当泥土一点点覆盖棺木,我终于清晰地意识到:姥爷,你是真的走了,化作了风中的气息,化作了坟头的草木,化作了我们心里永远抹不去的念想。
   原来至亲离场从不是暴雨倾盆,而是余生漫长的潮湿。每个揉碎在梦里的拥抱,每句咽回肚里的唠叨,都变成心底永不结疤的洞。物是人非事事休,欲语泪先流,只是一层薄土,人与人就再难相见了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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