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雨敲窗时

宿州讯（通讯员 张德刚）工地宿舍的铁皮屋顶骤然响起噼里啪啦的雨声，我正低头记录当日的工作。钢笔水在手心洇出浅灰的印痕，抬眼瞥见窗玻璃上蜿蜒的水迹，才惊觉又是一年立秋。
墙角的台历被水泥渍糊住了边角，翻到八月七日那页时，纸角脆得像风干的玉米叶。算起来，这是在工地上度过的第十五个立秋。手机里弹出家人发来的视频：院子里的枣树落了满地青果，母亲正蹲在灶台前揉面团，白雾从铁锅缝隙里钻出来，裹挟着酵母的甜香漫过屏幕。
初到工地那年，食堂的蒸笼总飘着米饭的清香，可白瓷碗里颗颗分明的米粒，配着南方的辣椒炒肉，总填不满我这北方胃。夜里蜷在铁架床上，常常想着母亲蒸的馒头——发面时酵母在面盆里悄悄冒泡，蒸好时面团鼓得像小枕头，咬一口是麦香混着温热的软。如今胃早就被大米驯服了。早餐的白粥配腌菜，午餐混着锅气的蛋炒饭，晚餐泡着糙米饭鲜甜的冬瓜海带汤，竟也吃出了些滋味。只是每逢立秋，总想起母亲蒸的糖包——红糖馅在舌尖化开时，烫得人直伸舌头，却舍不得松口。
雨越下越大，工地的黄土路化作泥浆。铲车轮胎碾过，溅起的泥点糊在蓝色安全帽上，像极了老家秋收时，田埂上沾满泥水的胶鞋。这里的秋天比北方蛮横得多：日头依旧毒得能晒脱皮，傍晚的风裹着潮气扑在身上，像被湿棉被裹住般闷。不像北方的秋，一场雨就能浇透出清冽的凉，晨露挂在玉米叶上，能映出湛蓝的天。
拌合站上的工人陆续下来避雨，有人划着手机屏查看天气预报，有人蹲在墙角抽烟。烟圈在潮湿的空气里散得慢，混着搅拌机的轰鸣声，倒有几分安稳。我摸出手机给母亲打了个电话，她说家里正忙着农活，父亲的腰又疼了。我应着，说这边一切都好，就是下了场雨，凉快多了。
挂了电话，雨势渐小。远处的吊车在雾气里若隐若现，吊臂上的红旗被雨水洗得鲜红。突然想起刚工作那年，也是这样的雨天，站在路基上，望着远处道路模糊的轮廓，心里空落落的。如今再看这条沥青铺就的黑色路面，食堂飘来的米饭香，工友们带着方言的说笑，还有雨过天晴后，天边偶尔露出的晚霞，竟也看出了些烟火气。
墙角的野草被雨水浇得舒展，叶片上的水珠滚落在水泥地上，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。我蹲下身，看着那抹新绿，突然觉得：十五个立秋的光景，就像这雨，看似凉薄，却也悄悄滋养出些什么。或许是对米饭的习惯，或许是对潮湿气候的适应，又或许，是终于明白，生活在哪里扎根，哪里就有秋天。
雨停了，夕阳从云缝里挤出来，给料仓镀上一层金边。远处传来开饭的铃声，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，朝着食堂走去。今晚的菜里该有辣椒炒肉，配着米饭吃，应该能多吃两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