迟到的集装箱

  2003年底,中原大地寒冬冰封,新组建的中铁七局海外公司却是一幅热闹景象,一群满怀信心、立志拓荒的海外人,都异常忙碌并焦急追踪着非洲项目。当时,全公司唯一的几内亚项目面临完工,参与投标的其它非洲项目也遥遥无期。而公司肩负全局重托,立誓要打开海外市场,只有找准突破口,坚持强攻硬上,才能杀出一条血路。

  一、借船出海

  功夫不负有心人。2004年春节刚过,公司的合作单位“河南国际”传来喜讯:该公司中标坦桑尼亚MPIJ桥梁,计划整项目转包给我们公司!但同时要求我方尽快发运设备,项目主要负责人员以最快速度赴坦筹备开工。

  由于时间紧迫,两家公司对项目事宜进行粗略商谈,于2004年3月底正式签订分包合同。此后,我们海外公司迅速研究确定施工初步方案、项目人员组成、必要的施工设备以及国内发运的各类物资。我当时作为该项目负责人,对非洲国情、民情、施工环境、合同条款基本还一无所知,必须临阵磨枪、抓紧时间多做功课。

  4月16日,在仓促完成国内筹备的各项工作,特别是钻孔桩设备和专用机具定制、混凝土搅拌机械和集装箱海运安排后,我与项目副经理、物资主管和商务人员共4人,作为第一批赴坦先锋,仅仅携带9000美元和进场必备资料,背着测量仪器和简单生活用品,就告别了祖国和亲人,满怀“干一项工程、立一座丰碑、拓一方市场”的豪情与使命,飞向了遥远而陌生的坦桑尼亚。

  二、陷入困境

  在坦桑闷热、阴暗、嘈杂的机场里,经过漫长繁琐的入境排查后,当见到接机的河南国际坦桑经理部郭总等人时,我们4人都有一种在茫茫大海中看到灯塔的兴奋,毕竟都是第一次进入这片传说中恐怖而又充满希望的大地。

  郭总为我们准备的接风餐宴很是丰盛,因为此项目位于坦桑首都进出城要道,深受政府首脑和社会关注,对于我们这个初来乍到的团队,河南国际公司从上到下都是很重视的。

  愉快的接风加美好的祝愿过后,郭总给我们介绍了项目基本情况,还特别强调了限制我们的合作条规,随后送我们入住酒店,算是把我们海外公司领进了门,后面的事情就靠我们自己的修行和作为了。

  万事开头难。我们住酒店不到一周的时间里,就想尽办法分头行动,迅速解决租房和用品购置、拜访业主、查看现场、调查地材和租赁市场状况,当时面临着语言不通、环境不熟、交通不便、缺乏资源等多种困难,首当其冲的是囊中羞涩。付酒店住宿费用近1千美元,又付了三个月租房费用1800美元,买辆二手车需要5000美元,剩余的就是一分钱掰成两半也不够我们的基本生活费用。没有别的办法,我们只能用国内的“赊账”尝试破解难题,虽然也听说当地“赊账”行不通,但还是厚着脸皮拉上郭总做担保,勉强把买车钱赊了下来,这算是支撑着我们完成了项目营地规划和进场前的准备。

  项目德国监理公司到位后,对我们施工方案和工期排列等工作都很认可,正当我们得意并庆贺取得第一步的胜利时,国内却传来意外消息:钻机加工厂家出了问题,整批物资要推迟半月发运。我当时就意识到物资设备滞后,可能会影响施工组织计划,最严重的问题是难以应对业主和监理的催促,因为此项目中标前,河南国际承诺的是他们坦桑其他项目有现成设备。

  好在业主的工程预付款很快到了河南国际账户,随后国内集装箱和所有设备也装船发运,我就安排项目部第二批的财务和技术等人员赴坦,先租赁设备突击临时桥梁、打通改线道路、拆出既有老桥,为原地新建桥梁做好施工准备。但此时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,德国监理对我们租赁的老旧设备极其不满,提出要我们自有设备限期到场的警告,否则就向业主建议清退出场。之后又在多次三方会议上指责我们违约,并表示怀疑我们的实力,甚至提出为了保证工期,让我们把桥梁下部工程分包给有实力的承包商。

  我始终都忘不掉那些会议上“德国鬼子”的严厉与刁钻,只要他一开口,那德国英语就变的振振有词、咄咄逼人。而我们只能是一方面找客观原因,并出示国内装箱发货单据,另一方面是以优质高效完成的临时桥梁来赢得他们信任,再加上推算海运时间也不久到达坦桑,所以才暂时逃过了一劫。

  三、港口遭遇

  根据海运到港时间,为顺利清关确保设备尽快到场,我们商务人员提前一周就咨询各项程序、办理了相关手续,并提升营地保安等级,更换成可持枪的保安公司,员工们还相继收养了5条狗用于防贼。但是,当大家整好场地和仓库、做好各项准备,翘首以盼集装箱到来时,我又接到了非常糟糕的消息:海关验货时发现单据与实物不符,不但不能提货,还要遭受巨额罚款。麻烦大了......

  后来知道问题是出在几台小四轮翻斗车上,因为单据的名称填错,造成海关认为是逃税欺诈,将我们作为税局正在排查的一条大鱼,期待着狠狠“扎上一刀”。

  次日,我着急地开着车与商务人员一起找清关公司,又跑海关去说明情况、澄清问题。我当时火急的心情与他们慢条斯理状态形成了很大碰撞,如果不是我英语不行,肯定要吵得没完。最终情况搞清楚后,海关人员就认准问题不是他们的错,也没有任何通融的可能,工程设备使用再着急也要一步一步的办,总之必须出示公司在国内重新填报的正确票据。

  回到项目营地,看到员工着急等待的情况,想想业主和监理不依不饶的情景,我真是心如刀绞,更想不到的是几天以后,当公司从国内办好修改过的票据,到了海关又被找出问题而搁置了。我当时的忍耐力已经达到极限,集装箱和设备再不出港,将面临缴纳高昂的滞港费,同时施工现场为减少窝工损失,还要花钱租赁几台必用机械,如此窘境让我心力憔悴,那段时间毫不夸张的说:我整天都坐立不安、夜不能眠、体重明显下降、面容也苍老许多。难道来非洲干工程就这么难?难道公司办理海运业务也这么难?再想想我们年轻的公司、年轻的员工和有限的资源,也只能是面对现实、克服困难、努力探索先行了。

  四、深夜枪声

  几天后,我们商务人员终于搞定海关各项审查,出港车队浩浩荡荡开往项目营地。当天夜幕临近时,我和全体员工都迎在大门之外,等待盼望已久的集装箱。当看到最前面崭新的25吨汽车吊,闪烁着全身火龙般灯光,开足马力轰鸣进入营地时,大家欢乐和激动的心情真是难以言表。当晚最让员工高兴的事情就是卸集装箱,因为里面的物资都是施工急用品和生活紧缺品。当箱门一一打开,点收人员在里边分别叫喊着:“我这里是发电机、各类工具和电缆”、“我这里是劳保用品和小型设备”、“这里面是实验仪器、还有床单毛毯和办公用品”、“我这里全是干菜、酱菜和方便面,还有几箱二锅头”......哈哈哈!大家在一片欢声笑语中,把所有物资卸完并摆满了仓库。

  大约忙到凌晨左右,我看大家纷纷领取了新到的生活用品,还在兴奋地讨论集装箱迟到的原因、今后应该吸取的经验和教训等话题,就劝大家尽快熄灯休息,明天就要安装钻机抓紧试桩。可我回到宿舍后,满脑子激荡起伏根本无法平静,好在同宿舍的项目总工和另一个技术人员也无困意,我们三人就讨论钻孔桩开工后与监理沟通等问题,我们还研究了许多合同细节。

  没想到的是此时此刻,我们营地附近还有一帮劫匪也在细致安排他们的行动。将近凌晨4点,我们刚关灯还没睡着,突然听到营地的5条狗狂叫起来,紧接着是一阵枪声大作,我们三人同时惊起,都意识到今晚是要出大事了。因为从来到坦桑的三个月时间,我们已先后经历四次盗抢未遂,之前最险的也就是深夜持刀入院,保安发现后,都是叫起我们共同驱赶了事。而这次来者不善,不仅动枪,人数还多。

  外面枪声过后,是一阵短暂的寂静,我们猜想是“黑保安”和“狗哨兵”可能被打死或打跑了,我正要开门出去时,门外又是几声枪响,我看到是盗贼对天发射作为警告,然后他们10多人就涌向仓库和财务部(女会计宿舍),先是砸开了宿舍门,准备大捞一把。但此情此时,让他们也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,我们全体13名员工几乎同时出动,迅速围入会计宿舍保护女同志。幸运的是这帮乌合之众还不够穷凶极恶,面对寻机下手的中国勇士们,他们没敢开枪伤人,只是狂叫着威胁会计赶快拿钱,可我们这位小姑娘就回答他们两个词:“no money,no dollar”。当时,这些既恼怒又心慌的家伙没办法,只好强行拿些物品撤退,但我们员工可是连物品也不愿损失,项目部第一勇士卢振生带头冲上去抢夺,被盗贼用大刀狠力“拍”了一板(没用刀刃),副经理陈晓阳迅速带领大家从他们手中夺回了箱子,他们发现中国人确实不好惹了,就往我们身旁地面上放几枪恐吓,随后便逃之夭夭。

  经过大家现场清点,除了一台笔记本电脑被抢走,其它物品全部夺回,还有几名受轻伤的员工,是被他们打在石头上的子弹崩起了小石块所伤。一场风波就此平息,真是万幸!

  五、黎明过后

  历经艰险,最终度过了黎明前的黑暗。真是不经历风雨、怎么见彩虹?项目物资设备到场之后,我们首先在桥梁桩基施工中赢得业主和监理高度赞扬,后来墩身和梁体完工后,德国监理对我们的高质量混凝土外观感到惊讶,他当时坦承的告诉业主和其他监理:“真想不到这个实力曾经深受怀疑的团队,竟然能把项目做得如此之好”。接着他的话,我也让翻译告诉在场的所有人:“因为我们中国人讲究的就是内实外美,所以混凝土质量必然牢固又美观”。最终,该桥梁项目提前交验开通,新当选的坦桑总统季奎德、当时的工程部长马可富利(现任总统)亲临现场剪彩!

  如今回顾16年前的经历,我也把那个时期比作海外公司的摇篮期。其实,在坦桑尼亚第一个小项目实施过程中,我们就收集了大量信息,并参与了多个项目投标,但当时与河南国际的合作条约限制了我们,只能以人家的名义投标。继MPIJ桥项目之后,在短短一年时间里,海外公司又相继中标33公里道路、房建项目、卢福桥项目和3.95公里市政等项目,为公司站稳坦桑市场打好了基础。

  后来,公司也建立完善了各项规章制度,全面推行了海外长期健康发展的具体措施,其中还突出了人身安全的重要性,也纠正了我们早期的一些冒险做法。经过多年来一批批优秀人才持续打拼,海外公司目前已经独立经营多个非洲国家,发展规模一步步登上了高位平台。历史长河奔流不息,相信我们新时期的海外人通过新的拼搏,必将取得更大成绩,实现海外公司新的发展和新的跨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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