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与童心

  我总是喜欢看天空,来到塞拉利昂之后尤甚。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便是去到西非,一个工业痕迹极少的地方,倒也正合了我的喜好。10月的郑州金秋初至,天高气清,这里云则厚的夸张,蓝的时候也净的出奇。天像一碗疙瘩汤,蓝色的汤水和浮着的疙瘩云朵。晴天就是铺了一个鸡蛋。我不喜欢雨天,稀饭我爱喝米汤不爱吃米,雨天这碗汤熬稠了,到处是面疙瘩,还偷了我的鸡蛋。黑夜是一碗黑芝麻糊,星星就是增味儿的芝麻碎。

  天空里藏着的是我童年与少年时期的回忆。小时候我总爱看着天发呆,那时候什么也没想,也什么都想不到。第一次意识到这个行为应该是7岁的一个暑假。那时候居住在郑州燕庄的城中村,一排排高高矮矮的“回”字居民楼挤满了农民工与孩子们。个头矮小的我看谁都得仰着头,蘸着灰起着毛球的旧衣服和油脑袋、大屁股总归比不上清澈瓦蓝的天空,可能这就是我对天空的启蒙。地面从来凹凸不平,但它的崎崎洼洼不是丘陵地带,而是盖房时掉落的水泥涂鸦。

  那时候人们格外关注天气预报,尽管它时常被冠以不准的名头,但一到那个点,熟悉的音乐总能把人们的思维拉到播报员的声音中去。商店里摆着一台大头电视机,蹲在地上玩着弹珠的孩子停下了手,歪着身子扭着头,前来买烟买雪糕的人闭了口,店主不再看着客人,喧闹的村庄迎来了十秒钟的安静,随后主持人念到郑州,晴转多云,25到36度,人声才继续鼎沸。有那么几天,郑州总是晴转多云,我便在想这是什么意思。仅仅四个字,意思看起来很肤浅,我便不好意思直接去问爸爸,没心没肺地忘了这件小事。

  过了一两天,和堂弟及其他几个孩子在胡同里摔王牌。崎崎洼洼的地面可是开局的好地方,不容易被一下打翻了面(打翻了面就输掉了这张牌)。过了晌午,阳光正烤人,我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王牌儿,研究下一回合的策略,地面却突然暗了下来,一阵透人心脾的凉爽从胡同口吹来。我的思维一下子开阔了,决定模仿堂弟的瞄准姿势,从左侧进攻。打了一会儿太阳又晒过来,烤的我缩进了墙边阴凉地儿。这时我想起来看看天空了,正瞅见一朵边缘透亮芯儿乌黑的云灰溜溜地离开了太阳,锃亮的阳光欢快地照向大地,也灼了我的眼球。

  我一低头,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感席卷了全身,我顿时觉得脑袋空了又通了,从左到右有风能进去再出来了,我心说:“平常是晴,一会儿有朵云盖住太阳,一会儿就又是太阳,这就是晴转多云吗!”我仿佛王阳明悟透心学的那个夜晚,前所未有地觉得酣畅舒爽,觉得自己洞悉了世界的奥秘。转瞬又兴奋地再次看向天空,盯着这被我理解的世界,悄悄地伸出手,觉得三年级的我将要成就大才,觉得世界只有我和天,觉得手伸进了天的口中,觉得天人合一。

  越是看云,越是满心故事,越是乡愁。倒也不是离了家不行,天南海北总是客,青山云海广为家。来之前便想过,既来之则安之,心念祖国,身踏荒野,这一片浓情厚意的云,装进杯子里,不也是我的茶颜悦色?

《中国石油和化工》杂志社有限公司 - 官方网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