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生如树

文/江懦汐
初夏的松树还在落针。雨后寒风折断的老枝桠簌簌跌进泥土,树冠却悄然抽出新绿。古人说“松柏后凋”,万物都在遵循自己的时序。山间老农望着抽穗的水稻会笑:“急不得,要等霜打过才香。”这世间的成熟,原就带着季节的隐喻。

二十岁的焦虑是春汛里的浮萍。年轻人捧着简历在城市森林里奔忙,像候鸟寻找可以栖息的枝桠。写字楼里的日光灯不分昼夜地亮着,咖啡杯里的倒影晃动着无数未完成的报表。那时我们总以为三十岁是悬崖边的界碑,却不知命运的密码本里,年龄只是扉页的装饰花纹。

真正的修行始于三十岁的门槛。稻穗在夏日里低头灌浆,需要四十个昼夜的露水滋养。那些通宵改过的方案,被推翻七次的计划书,深夜反复修改的PPT,都成了看不见的年轮。某天整理文件时忽然发现,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,双手不再颤抖;处理复杂的人事,眉间不再紧蹙。这种从容不是与生俱来,是岁月在骨血里酿成的琥珀。

三十五岁该是启程的好时节。茶经里记载,武夷岩茶要在立秋后采摘,此时的叶片褪尽青涩,却未染暮气。职场中游走多年的人,终于懂得把履历表上的数字化作掌纹里的智慧。就像老茶师焙火,知道什么时候该文火慢煨,什么时候要烈火锁香。那些沉淀在时光里的分寸感,让每一次决策都有了绵长的回甘。

人生这场马拉松,从来不止上半场的冲刺。站在人生中段回望,忽然明白成熟不是抵达某个驿站,而是学会与时间共舞。山涧不会因为岩石阻拦就停止奔流,晚开的木樨反而香气更醇。当我们不再数算年轮,岁月的馈赠自会显现——那是秋霜点染的枫红,是陈年普洱的浑厚,是千帆过尽后,依然能在晨光里听见远方的潮声。
 
《中国石油和化工》杂志社有限公司 - 官方网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