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漠孤树

文/任星

没有哪一种树，像胡杨这般令我肃然起敬。

初见胡杨，是在西北戈壁的深处。那日风沙漫天，黄尘如幕，四野茫茫，唯见几株胡杨突兀地立着，树干扭曲如虬龙，树皮皲裂似龟甲。它们不似江南垂柳那般婀娜，亦无北国白桦那般挺拔，却自有一种倔强的气度，仿佛与天地较劲的老者，任凭风刀霜剑，依旧岿然不动。

胡杨的根，是值得大书特书的。我曾见过一株被风沙剥蚀了半边树身的胡杨，其根须裸露在外，竟如巨蟒般盘踞沙土之上，延伸数十米之远。当地人说，胡杨的根能深入地下二十余米，为的只是寻找那一点点珍贵的水分。这些根须在黑暗中摸索前行，遇石穿石，遇沙固沙，硬是在不毛之地开辟出自己的疆土。

最动人的是胡杨的叶子。幼叶细长如柳，老叶却圆润似杨，一树之上，形态各异。秋风起时，胡杨叶会由绿转黄，继而变红，最后成为耀眼的金色。在广袤的戈壁滩上，一株金黄的胡杨，就像一炬燃烧的火把，照亮了整片荒原。即便枯萎，胡杨叶也不轻易飘落，它们挂在枝头沙沙作响，仿佛在吟唱一首关于生命的古老歌谣。

胡杨号称“千年不死，死后千年不倒，倒后千年不腐”。在荒漠中，我见过许多枯死的胡杨，它们虽然失去了生命，却依然保持着生前的姿态，有的仰天长啸，有的俯身探地，骨架般的枝干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影子。这些枯树不是生命的终结，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存在，它们用最后的倔强，与时光对峙。

每当看到胡杨，我总会想起那些在逆境中坚守的人们。他们像胡杨一样，把根深深扎进苦难的土壤，从绝望中汲取养分，最终在荒芜处绽放出惊人的生命力。真正的坚强，不是没有脆弱，而是在脆弱中依然挺立；不是不会枯萎，而是枯萎后依然不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