游西安记

七月十五日,从六盘山下来,我们决定驱车连夜赶往十三朝古都西安。
大道通天,41度的罕见酷热正炙烤着关中平原,新闻中传来电动车轮晒化的消息。在永寿服务区小憩片刻,只觉得热气蒸腾,如火炉照面。日落时分,进西安城,但见高楼林立、大道畅通、梧桐参天,不禁想起唐卢照邻的《长安古意》:长安大道连狭斜,青牛白马七香车;玉辇纵横过主第,金鞭络绎向侯家。
在酒店安顿好,出门便是一家羊肉水盆馆子,门脸不大,挂着块褪了色的木匾,写着“澄城水盆羊肉”。掀开布帘,一股子羊肉的暖香就漫过来,不冲,反倒让人觉得熨帖。木案子上摆满了刚煮好的羊肉,肥瘦相间,肉皮颤巍巍的。
老板是个面若桃花的健谈女子,围着蓝花裙,手里的刀耍得匀,切肉片时“当当”响,肉片薄得透亮,码在粗瓷碗里,像一片片淡粉色的云。汤是熬了整宿的,面上浮着层极薄的油花,晃一晃,油花就散开,露出底下清清爽爽的汤。撒把葱花,绿生生的,端上来时,碗沿还烫得很。配的白吉馍是死面的,掰开来里头瓷实,泡在汤里,吸足了汤汁,却还带着点嚼劲。加点油泼辣子更好,喝一口,辣得舌尖发麻,却忍不住再喝一口,额头慢慢渗出汗来,浑身都舒坦了。白吉馍还可以夹着凉拌的洋葱辣椒丝、莲白丝吃,十分爽口。
“澄城的水盆羊肉是入选陕西省第五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,我家的水盆吃过的人都说好”!老板娘自夸自地说,母亲和姐姐也说好吃,本想着大暑天吃羊肉腻得慌,不想竟有这般滋味。
第二日,我们早早去逛西安古城墙,先到小南门早市遛一圈儿,车水马龙,堵得水泄不通。油茶麻花、肘子夹馍、浆水鱼鱼、小笼包水煎包、荷叶老甑糕、宫廷香酥牛肉饼、炭炉牛杂煲、肉丸胡辣汤……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,目不暇接,一时不知道该吃什么好。带母亲喝了碗肉丸胡辣汤,黏黏糊糊不大合口味,喝了瓶冰冰凉的冰峰汽水,又吃了个腊肉夹馍,才觉得舒坦许多。此时,太阳刚爬上城墙垛子,天空中传来鸽哨声,早市的人声便跟着那哨音,悠悠地飘散在晨光里了。
从勿幕门出城,在老城墙跟下走一遭,朱雀门前几个老头提着粗壮的毛笔清水饱蘸在空地上悠然写字,边写边吟诵:“俱往矣,数风流人物,还看今朝!”城墙下石榴树长得极繁盛,护城河的水绿得发暗,倒映着城墙的影子,晃晃悠悠的。不远处树荫下传来草原歌声,十来个老太吹笛弹琴,忽高忽低,摇着扇子咿咿呀呀地唱。和母亲、二姐进了朱雀门,过了书院门,到钟楼、鼓楼前看一遭,天气炎热,只觉得昏昏沉沉。长安古意便在这暑热中逐渐消散了,去三根电杆陕菜馆大吃了一顿,方才心满意足。
傍晚,去参观大唐芙蓉园。暮色四合,华灯初上,芙蓉园里的灯笼次第亮起,虽是仿唐建筑,不副当年的皇家林苑气象,倒也热闹得很。最耀眼处,非紫云楼莫属,台座高达12米,玉楼金殿,磋峨高耸,俯视绿洲,遥望曲水。四座精巧的阙厅由拱桥相接,威严奢华,大气恢宏。据传,此楼建于唐开元十四年,每逢曲江大会,唐明皇必登临此楼,在此欣赏歌舞,赐宴群臣之际,凭栏观望园外万民游曲江之盛况,与民同乐。在紫云楼三楼观看东仓鼓乐社舞台剧《鼓》演出,鼓、笙、笛、云锣等二十余种唐宋乐器交相辉映,乐师们手指翻飞,时而轻叩,时而重捶。时而如骤雨,时而似马蹄,忽高忽低,忽远忽近,余音绕梁,久久不散。
“这东仓鼓乐,可是唐朝传下来的老物件儿,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……”散场时,听见两个老西安人边走边议论。
走出门来,紫云楼灯火通明,在夜色中宛如天上宫阙。曲江池畔,碧荷青青,池里的锦鲤最是机灵,鱼群拥拥挤挤,翻涌混闹,一只黑鹅口衔鱼食,左一口右一口,往翻腾的鱼嘴里送,喂一会儿停着观望一会儿,心满意足的样子。
沿着穿廊一路花灯走过去,穿汉服的仕女如云,一个个偎红倚翠,长袖飘飘,倒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。坐在回廊下看落日,余晖洒在飞檐上,那鎏金的装饰便闪闪发亮,偶尔有燕子掠过水面,惊起一圈涟漪,转瞬又归于平静。此时曲江池中游船往来,有歌者吹笛弹琴,大唐燕乐景象如在目前。
此情此景,不禁吟出:“落霞与孤鹜齐飞,秋水共长天一色。渔舟唱晚,响穷彭蠡之滨;雁阵惊寒,声断衡阳之浦!”
古人诚不欺我!


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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