树之四时

文/任星 韩梦雪
树是站着的人,人是行走的树。这话虽有些牵强,却也道出了几分真意。

春来时,树便醒了。先是枝头冒出嫩芽,青里透黄,怯生生的,像是初生的婴儿睁开眼来打量这陌生的世界。不过几日,那芽便舒展成叶,在风中摇曳,显出几分活泼气。树皮也由枯槁转为润泽,仿佛皮下有血液在流动。这时的树,颇似少年,带着一股不知天高地厚的劲头,只管向上窜,向四周伸,全不顾忌风雨将至。人们走过树下,偶尔抬头,见那新绿可喜,便也生出几分欢喜,却不知树心中的躁动与不安。

夏日里,树便茂盛得有些霸道了。叶子由嫩绿转为深碧,密密层层,遮天蔽日。阳光只能从叶隙间漏下些碎金,在地上画出些模糊的光斑。树荫下成了纳凉的好去处,常有老人摇扇闲坐,孩童嬉戏打闹。树这时便显出几分中年气象,沉稳而自信,似乎天地间再无比它更牢靠的东西了。然而盛夏的雷雨来时,它也不免要摇摆战栗一番,枝叶纷披,显出狼狈相。雨过天晴,它又挺直腰杆,仿佛方才的窘态从未有过。

秋至,树便渐渐露出颓唐的神色。叶子先是边缘泛黄,继而整片枯槁,在枝头摇摇欲坠。一阵风过,便有无数黄叶离枝,在空中翻飞片刻,终于委顿于地。树一天比一天瘦削,枝干嶙峋,显出骨骼来。这时的树,宛如步入晚境的人,虽还站立着,却已掩不住衰颓之气。偶尔有一两片顽强的叶子不肯落下,在风中瑟瑟发抖,更添几分凄凉。行人匆匆走过,踩在落叶上,发出细碎的声响,却无人驻足多看这老树一眼。

冬来了,树便只剩下沉默。叶子早已落尽,枝条如铁划破灰白的天空。树皮皲裂,露出底下枯干的躯体。寒风掠过,它便发出低沉的呜咽,像是在诉说一个无人愿听的故事。雪落在它身上,积了薄薄一层,像是给它披了件褴褛的寿衣。树此时已全然老了,但它仍站着,以一种近乎固执的姿态站着。人们从它身旁走过,呵出白气,缩着脖子,谁也不去理会这沉默的老者。

树的一生,不过四个季节。人的一生,也不过如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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