丝绸之路的风又掠过罗布泊的晨昏,携着两千多年的沙粒,轻轻落在罗若铁路的钢轨上。细碎的沙粒似乎还蕴存着古楼兰的温度,曾黏附过商旅的衣角,亲吻过戍卒的铠甲,如今又静静聆听着钢铁与大地的私语。
我背对着风,衣襟仍被吹得猎猎作响,勉强抬眼望向远处。沙丘在狂风里微微显露出流动的轮廓,却又始终保持着连绵起伏的姿态,像被风定格的海浪,凝固在天地间。夕阳将沙脊染成金红,恍惚间竟看见一队驼影在天际线处摇曳,悠扬的驼铃穿透时光,与钢轨的轻颤交织成一曲跨越古今的歌。
总觉得,古楼兰的往事从未真正远去。它们藏在每一粒沙的纹路里,藏在风的褶皱中,藏在罗布泊干涸湖床的裂隙深处。或许某阵风过,就能听见楼兰女子在城头弹起的箜篌,弦音里裹着胡杨的清冽;看见集市上胡商展开的丝绸,绛红、明黄、靛蓝的色彩在黄沙中流淌,织就着最绚烂的梦。只是风沙太急,将城池、炊烟与笑语都轻轻掩埋,徒留断壁残垣在岁月里沉默,像一本被风沙摩挲得泛黄的古卷,字里行间都是未说尽的沧桑。
直到铁建人的脚步踏碎这片沉寂,荒漠戈壁才终于有了新的心跳。
初秋的罗布泊,风沙依旧裹挟着灼人的干燥,刮在脸上像细砂纸打磨着皮肤。毒辣的骄阳悬在头顶,把光与热泼洒在裸露的戈壁上,连空气都泛着发烫的波纹。铁建人黝黑的脸庞被晒得发亮,细密的沙粒嵌在眼角眉梢,那是戈壁滩给他们镀上的“英雄勋章”。汗珠从安全帽下的额角渗出来,顺着晒得黝黑的脸颊滚落,砸在滚烫的钢轨上,瞬间蒸腾成一缕轻烟。他们抹把脸笑骂:“这天公,热情得烧人!”目光却依旧专注地落在仪器上——那是对土地的敬畏,对使命的坚守,更是对“惠民利国”四个字最朴素的践行。
我曾想象过这样一幅画面:当列车驶过罗若铁路,汽笛声掠过楼兰遗址的断墙,那些埋在沙下的城郭会不会被再次唤醒?曾经,驼队要在风沙里跋涉数月,才能将中原的茶叶、瓷器送到西域,又将西域的葡萄、玉石带回东方。如今,列车飞驰而过,朝发夕至的便捷,让边疆与内地的距离不再是山海阻隔。钢轨延伸的方向,不仅是地理上的联通,更是文明的接续。古楼兰曾是丝绸之路的明珠,而今罗若铁路又让这片土地成为新的枢纽,只是当年的驼铃悠扬,变成了今日的钢轨铿锵;当年的商旅络绎,变成了今日的民生希望。
有人说,风沙会掩埋一切,可我分明看见,铁建人用双手在风沙里筑起了永恒。他们修的不只是一条铁路,更是一座连接过去与未来的桥。桥的这头,是古楼兰的千年记忆,是先人开拓西域的坚韧;桥的那头,是边疆百姓的笑脸,是国家发展的蓬勃生机。当列车载着化肥、种子驶向农牧区,当牧民的牛羊肉通过铁路运往全国各地,当孩子们沿着钢轨走向更远的世界——我忽然懂得,所谓“继往开来”从不是空话,它是古人用驼铃踏出的路,是今人用钢轨铺就的梦,是一代又一代人对这片土地最深沉的热爱。
风还在不知疲倦地刮着,但有些故事不会被时光掩埋,有些精神总能代代相传。就像古楼兰永远留在了历史的书页里,罗若铁路也会永远刻在这片土地的记忆中——前者是文明的印记,后者是时代的勋章。而它们共同诉说的,是中国人对土地的深情,对未来的笃信,是跨越千年、从未褪色的坚守与希望。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