路的诞生

文/史博文
 
大地的脉络，从来不是凭空生长出来的。它们由人的双手一寸寸铺就，由人的汗水一滴滴浇灌。
清晨6点，天还未亮透，工地上已经有了人影。老李蹲在临时工棚前，默默卷着一支烟。这是他参与建设的第七条路，也是离家最远的一条。火机按下的瞬间，他脸上的皱纹在火光中显得更深了。远处，年轻的小王正对着图纸发呆，这是他毕业后的第一个项目，眼神里还带着些许迷茫，却又透着难以掩饰的兴奋。

测量队最先进入场地，他们手中的仪器在晨光中闪着冷冽的光。小张是队里最年轻的测量员，为了一个数据，他能在烈日下站上一个小时。当他终于露出微笑，那不仅仅是因为数据准确，更是因为他知道，这条路将因他的精准而更加笔直。

继而机械进场，轰隆作响。推土机率先开路，钢铁之躯推开乱石杂草，显出黄土地的本相。操作手老刘坐在驾驶室里，像是将军驾驭战马。他手下操纵的不是冰冷的钢铁，而是大地的形状。每一推，每一平，都带着某种仪式感。他说：“你得感受大地的呼吸，才能让它按照人的意愿改变。”
工人随后而至，各司其职。有持铁锹者，整平路基；有驾压路机者，来回碾压。他们的脊背在日光下弯曲，汗水滴入新翻的泥土，瞬间消失无踪。这些默默劳作的人，不尚言辞，却以行动诠释着何谓“筑路”。手上的老茧与工地的尘埃融为一体，成为他们身份的印记。

材料陆续运至。碎石铺就基层，沥青铺洒的那一刻，是整个工程中最动人的瞬间。滚烫的黑色浆液倾泻而下，蒸腾的热气扭曲了周围的景象。工人们像是置身于梦境中，他们的身影在热浪中摇曳，却又异常坚定。新手小赵第一次见到这个场面，忍不住后退了一步。老师傅拍拍他的肩：“怕什么？这是路在呼吸。”

雨水来临的时候，所有人都揪着一颗心。新铺的路基需要保护，工人们冒雨加盖防雨布，浑身湿透也顾不上。老李看着雨水顺着新路流淌，忽然笑了：“看，路知道怎么照顾自己了。”

道路通车前夜，工人们进行了最后一次巡查。月光下，新铺的路面泛着银光，安静地等待着明天的车流。老李蹲在路边，用手轻轻抚摸路面，像是在抚摸孩子的脸庞。“明天，”他说，“就会有成千上万的人从我们亲手铺的路上走过。”

最终开放通行之日，并无盛大仪式。只是撤去围挡，车辆便自然驶入。司机们或许不会注意路面的平整度，也不会想到筑路者的艰辛，他们只感知车轮下的平稳顺畅。而这，正是道路工程的成功之处——它最好地被使用，而非被赞叹。

每一条道路都是一部无声的史诗，记载着人与土地的交融，记录着文明前进的足迹。当我们行驶其上，当时这是无数双手共同创造的成果，是现代化进程中最为基础却又最易被忽视的伟大工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