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与星子

文/江懦汐
周五傍晚的高架还拥堵着,车载音响淌出上周没听完的蓝调。我摇下车窗,风先漫进来,导航忽然提示“即将离开城区”,心头竟无端松快,像卸去了沉疴。晚风裹着晒透的柏油路气息,混着野蒿的清苦扑过来,仪表盘泛着微蓝的光,树影渐渐爬上了车顶。

驶离了城市的火树银花,四野便陡然静寂下来。路灯渐疏,星辰却愈加密集。夜色如墨,公路如带,车行其上,仿佛航行于黑色的海洋。偶有对向的车灯一闪而过,像是夜海中相逢的舟子,彼此以光亮致意,旋即又没入黑暗之中。这般的相遇与分别,竟有一种无须客套的洒脱。

抵达营地时,夜色已深。搭起帐篷,头灯的光圈在草地上摇曳,惊起几只晚睡的虫子,惶惑跳开。躺进帐中,拉开帘门,整片天穹豁然呈现。星河如瀑,奔涌而下,仿佛要将人席卷而去。远处不知名的虫声时而短促、时而悠长,竟比白昼的市声更觉亲切。在这星夜之下,人不由自主地变得渺小,烦恼也随之微微散去。

营地位于山坳之间。周六晨光裹着露水落下时,我正蹲在帐篷边穿袜子。草叶上的水珠沾湿裤脚,凉意渗入,惊得我挪了挪位置,却撞见两只小土拨鼠躲在石后,啮齿显著,背上沾满蒲公英绒毛,宛如两团滚动的黄棕毛球。我赶忙缩回脚,撕了些面包屑放在地上,退后几步看它们怯生生探出头,圆溜溜的眼睛在晨光中亮如碎玻璃。

午后,我将折叠椅支在溪边。溪水叮咚,钻入石缝。翻开带来的旧书,没读几行,眼皮已沉。风将书页掀得哗啦作响,书中夹着的银杏叶飘落而出,停在裤腿上,是去年秋天收藏的,叶脉依旧清晰,边缘却已柔软如被岁月泡开的糖。朦胧间,远处传来年轻人的笑声,结伴露营的喧哗撞在山壁上,又被风揉碎吹散。

夜里躺在帐内数星子。拉开透气窗,星辰如碎银般洒落鼻尖。平时在城里总难入睡,此刻帐外草虫唧唧,反而觉得眼皮沉重。同伴在隔壁翻身,帆布窸窣,似有人轻拍被子。忽然想起早晨煮咖啡的情形,火舌舔着壶底,水汽携咖啡香上升,熏得睫毛暖融。原来所谓放松,并非什么隆重之事,它是草叶上的露水,是未全熟的煮蛋,是星星落在帐篷上的轻响。

周日收拾行装时,发现面包袋里还剩半块。我又蹲在石边等待,土拨鼠却未再现。于是将面包留在原处,转身时看见露水沿帐篷杆凝成水珠,滑入泥土,洇出一小块深色痕迹。人有时需要将自己抛掷荒野,才明白困住自己的从来不是城市,而是自己。回程车上,营地在后视镜中渐渐缩小,如被风揉皱的纸团。而我心里却格外松快,仿佛将山坳中的晨光与星子,都悄悄收进了口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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