库车讯(通讯员 石先旺)暮色四合时,窗外的蝉鸣裹挟着夏末的燥热,手机日历上跳动的“中元节”三个字,却让我指尖泛起一丝凉意。那些插在泥土里的线香,纸灰被风卷起的弧度,连同爷爷佝偻着背在菜畦边插香的身影,突然像老式胶片般在记忆里显影。
老宅门前的青石板路,总在中元节傍晚被爷爷用竹扫帚扫得泛光。他会从褪色的木匣里取出三捆线香,让我和哥哥沿着屋角、菜园篱笆、门前小径,每隔三步便插上一支。“香火连成线,魂灵才不会迷路。”爷爷说话时,沟壑纵横的脸上映着橙红的香头,仿佛他亲手点燃的不是香,而是星河坠落的碎屑。
奶奶的丝瓜架下永远留着两盏空碗,盛着清水与剥好的石榴籽。纸钱在铁盆里蜷缩成灰蝶时,爷爷总会指着被风托起的纸灰说:“瞧,你太奶奶来接钱了。”那时我总疑心,那些打着旋儿飘向夜空的灰烬,或许真能化作另一个世界的银元,叮叮当当地落进先人的掌心。
多年后读到《寻梦环游记》里“终极死亡是被遗忘”的台词,突然懂得爷爷执着的仪式感。他坚持用最笨拙的方式守护记忆:清明要带我们辨认祖坟旁的老槐树,除夕守岁时必讲太爷爷挑货郎担的故事,中元节插香更要精确到“第三块砖缝对准苦楝树”。这些琐碎的坐标,织成一张温柔的网,让散落在时光褶皱里的面容永不褪色。
中元节从来不是鬼气森森的禁忌,而是生者与逝者共享的月光。那些被香火串联的夜晚,教会我们最朴素的生死观:死亡或许会带走体温,但带不走菜园里丝瓜开花的声响,带不走纸灰落在手背的触感,更带不走围炉夜话时,爷爷用烟斗在墙上比划出的家族图谱。
此刻我望向窗外,城市天际线尽头浮动着晚霞,像极了老家烧纸时盆中跃动的火光。打开手机相册里泛黄的全家福,轻轻擦拭屏幕上的指纹——原来当我们把往事反复摩挲,便是在人间为逝者续写《亡灵书》。
中元节的晚风掠过楼宇间隙,我在记事本上画下老屋的轮廓,标出菜园、苦楝树和第三块青砖的位置。或许在某个维度的时空里,正有个白发老人拄着拐杖,沿着我笔尖流淌的墨迹,蹒跚而笃定地走向灯火通明处。
香火会熄灭,纸灰会飘散,但记忆能让逝者在生者的血脉里永远跋涉。这大概就是中国人最浪漫的生死契约:只要还有人记得故事里的温度,月光下的归途,便永远不会荒芜。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