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色漫过餐桌时

傍晚的城市未褪喧嚣，风里已飘来二道桥大巴扎的烟火——烤馕的焦香混着麦粉醇厚，像暖雾在车流人潮间漫开。地铁口行人匆匆，橱窗后艾德莱斯绸晃着红、金、蓝的碎光，似把天边残霞裁成褶皱。霓虹灯渐亮，暖黄光线缠上红山塔青砖，柔化了冷硬轮廓；解放南路夜市支起红帐篷，羊肉串在炭火上滋滋冒油，肉香裹着孜然辛烈，勾得人脚步放缓。

我提油纸袋往家赶，袋底蹭着核桃玫瑰馕碎渣，咬开是玫瑰甜润与核桃脆香，身旁库尔勒香梨带着果农刚摘的凉意，果皮白霜未褪，握在掌心像攥着小月亮。手机震动，父亲的消息简单却暖：“鱼烧好了，就等你回来开饭。”

推开门，饭菜香裹着厨房烟火气扑来，红烧鱼酱香与红烧肉油润交织。抽油烟机低鸣，父亲正端最后一盘红烧鱼上桌，瓷盘沾着酱汁，油亮鱼肉裹着红汤，香菜鲜嫩欲滴。“回来啦？”他直起身，眼角弯出浅纹，围裙沾着晨起揉面的面粉，“快洗手摆碗筷，咱们开饭。”

我捏筷拨开鱼皮，酥薄皮下嫩白鱼肉裹着酱汁微颤，指尖发烫。舌尖触到鱼块，酱香先漫开，接着是鱼肉鲜甜，入口即化，连鱼骨缝都浸满滋味，舌尖泛着回甘。母亲夹来一块红烧肉，琥珀色肉皮泛油光，咬下时油脂化开，咸甜交织，绵软不腻。父亲抿口黄酒，将剥好的蟹腿推来：“尝尝这活蟹，蟹黄都流油了。”满桌热气模糊了灯，窗外月亮也变得柔软。

饭至半途，月亮从高楼缝隙钻出来。起初是灰蓝天幕上的淡淡银辉，像碎银；后来渐亮，轮廓圆润，终成温润玉盘，悬在高楼间，将楼影拉得很长。父亲走到阳台笑：“咱们阳台位置好，正好看月亮升起。”我和母亲跟上，晚风携着花店玫瑰香、便利店牛奶味，还有邻居家电视声，格外安心。远处高楼灯光如星，每盏灯下大抵都有家人围坐，藏着同款团圆。

母亲端来青花瓷盘，装着莲蓉蛋黄、水果馅、五仁月饼。我拿起莲蓉蛋黄的，咬开酥皮，莲蓉裹着咸蛋黄在舌尖化开，儿时味道瞬间唤醒。“还是记忆里的味儿！”母亲递来水果馅的：“今年新买的，有芒果粒，甜不齁。”父亲捏块五仁月饼嚼着：“坚果脆香不粘牙，比去年好。”说笑间，儿时一家人在老院尝月饼的画面与此刻重叠，原来最珍贵的是共享美食的温情，如陈酒愈浓。

夜深后，城市热闹渐淡，只剩远处汽车驶过声，衬得夜更静。我们仨窝在阳台小桌边闲聊，父亲说菜场黄瓜降价，母亲讲邻居月季开满盆，偶尔沉默，便一同看月亮。月光溜进客厅，在地板洒下银影，连沙发边角都镀上暖光。

我望着父母：父亲眼角多了细纹，母亲头发掺了银丝，但他们看我的眼神，仍如儿时般温柔。再看天上圆月，忽然懂了：幸福从不是华丽排场，只要家人整整齐齐，聊家常、尝热饭、看月亮，这份踏实温暖，便足以将日子过成诗。

此刻，阳台小桌摆着剩月饼，茶杯热气袅袅，父母笑声落在夜色里，月亮也格外温柔。原来最珍贵的团圆，藏在这些细碎平常的瞬间——是父亲递来的蟹腿，是母亲递来的月饼，是月光下的沉默，是饭桌上的闲话。

繁华都市没有乡下繁星与庭院，可只要有家人陪伴，这团圆夜便浸满温情与诗意。月光落在我们身上，也落在千万个亮灯窗口，将每一份小团圆，都照得暖暖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