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阴荏苒,岁月如梭。库尔勒,大西北的一座小城,我离开你42年了,却怎么也忘不掉。
1978年的阳春三月,我告别家乡,带着行囊踏上大西北的从军之路,走进绿色军营,成为一名铁道兵战士,投身于吐鲁番—库尔勒全长476.5公里的南疆铁路建设。我所在的铁五师二十二团三营十一连,驻扎在库尔勒与塔什店之间的深山沟里——从路标352岔路口往里走约3公里便到了营区。这里住着营部和5个连队,1000多名干部战士攻克全长3131米的库鲁塔格隧道出口。
那时生产力落后,没有如今的大型机械,靠的是“人海战”。24小时四班倒,唯一的“帮手”是几台风枪,还有一辆在窄轨上跑的运输弃渣的电拼车和七八节斗车。隧道里需要的材料,完全是我们肩扛手搬,“蚂蚁搬家”一般从洞外一点点运进去,隧道衬砌所需的几万立方混凝土都是一锨一锨人工搅拌。夜班分小夜班和大夜班,小夜班,凌晨两点下班,时熬得眼睛发红,白天补觉,可年轻的身子骨耐扛,睡一两个小时就爬起来,要么修理工具,要么爬上营房附近的寸草不长的山坡上望着远处的戈壁发呆。
去库尔勒市区,是最让人期待的事——不为别的,就想采购点牙膏、香皂这类生活用品,再钻进书店里,挑几本新书和一两本杂志,给枯燥的生活添点“精神食粮”。没车可坐,我们就沿着推土机压出来的搓板路走,坑坑洼洼的路面硌得脚疼,却挡不住去外面看世界的欲望。塔什店到库尔勒的公交一天只有两趟,几乎每次都错过,只能在路边招手搭过路车,拖拉机、解放牌卡车是最常见的代步工具,运气不好,几个小时搭不上一台车,要么返回,要么步行约20多公里前往。
库尔勒,远没有如今的繁华。整座城只有两条街,楼房稀稀拉拉,多是低矮的平房。商场、电影院、书店是我常去的地方,商场里的商品不算多,电影院的海报一贴出来,就能让我们念叨好几天。那时经济还没热起来,人们的穿着很朴素,大多是棉布衣服,维族老乡爱穿黑灯芯绒。维族姑娘白皙的脸蛋,浓眉大眼,眼神亮得像天上的星星,我总忍不住偷偷打量。
孔雀河穿城而过,是库尔勒最温柔的模样。那时河两岸只有零星的杨树,枯水季河水也有1米多深,清得能看见河底的石子;一到夏天,河边就热闹起来,不少人下河洗澡、游泳,可偶尔也会传来溺亡的噩耗,让这份热闹添了几分沉重。最难忘的是这里的水果——香梨咬一口脆甜多汁,哈密瓜的甜能浸到心里,葡萄一串能甜到嘴角久久留香。维族老乡常赶着毛驴车到连队来,车上装着满当当的水果,用它们换战士们的粮票和零钱。我们每月只有几块钱津贴,嘴馋了就买一两斤,让全班战友分享,那有爱和谐的情景,至今想起来都觉得温暖。公路两边的钻天杨,夏天枝繁叶茂,风吹过时哗啦啦响,像在唱着歌;可一到冬天,树叶落光了,花草也枯了,放眼望去全是灰蒙蒙的戈壁,心里难免觉得有些凄凉。
库尔勒老街只有几百米长,却是最有生活气息的地方。当地人在这里卖水果、瓜子、花生,两侧的小摊上摆着日用品,比内地的集市开放得早。我在商场对面的照相馆拍过两次照,军装穿在身上,腰杆挺得笔直,那是我青春最鲜活的模样。幸运的是,那些底片一直保存如今,前几年拿到照相馆,请专业摄影师洗出来用软件修复,照片依旧清晰。
1981年上半年,库鲁塔格隧道终于完工,我们连从352岔路的山沟里迁出,搬到了塔什店隧道进口,给铺好轨的铁路线上碴、整道。离库尔勒远,去市区的次数也少了,买一些零星用品就去塔什店。一年后,三营搬到库尔勒东站,负责暖气管道开挖、安装和车站建设,虽离市区近了些,可工程任务重,往返市区还有10多公里路,没车便只能徒步,脚底板有点受不了。在库尔勒的那些年,我在电影院大概看过5场电影,看完《刑场上的婚礼》,还专门写了观后感。
1983年底,我随部队离开库尔勒前往中原,这一别便是42年。库尔勒是我的第二故乡,是我18岁到24岁最宝贵的青春年华,是孕育梦想、追逐梦想的地方。这些年,我总想再回新疆,再去看看当年住过的营房还在吗?隧道口外的戈壁滩,是不是还像当年一样辽阔?塔什店团部机关所在地,如今变成了什么样?这个愿望在有生之年一定要实现,等我离开企业不再从事企业宣传工作,便乘飞机或高铁去一趟。
如今的库尔勒,早已不是我记忆里的模样。从战友们发在微信中的视频看到,这座城市高楼鳞次栉比,街道宽敞整洁,孔雀河两岸绿树成荫,夜晚的灯光亮起来,美得让人流连忘返。那个只有两条街、满是棉布衣裳人群和毛驴车的小城,早已蜕变成一座现代化都市。
6年的青春时光,让我和库尔勒结下了不解之缘。对库尔勒的感情,藏在当年人工搅拌的混凝土里,藏在搭乘过的拖拉机车厢里,藏在香梨、葡萄、哈密瓜里,也藏在如今每次看到库尔勒视频时,心里涌起的那份亲切与怀念里。
中铁十五局常山江航电枢纽项目部 吕奎元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