声入人心

儿时的暑假总泡在爷爷家。天刚蒙亮,窗台的鸟鸣便准时叩醒我的耳朵。那从不是笼中鸟刻板的啼叫,是晨雾里麻雀的叽喳、喜鹊的啁啾,混着不知名小鸟的轻吟,凑成一支鲜活的合唱。脆生生的调子裹着露水的清润,像把温软的钥匙,轻轻撬开新一天的序幕。

我常趴在窗台上静听,看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,把鸟鸣染成金闪闪的碎光。风掠过枝叶时,叶片的沙沙会和鸟叫叠在一起,成了晨光里最动听的絮语。这些不请自来的声响,多像生活递来的第一封情书,悄悄告诉我:每个清晨都藏着小惊喜。我忽然懂了,幸福有时就这么简单,不是追着远方跑,而是能听见眼前的清脆,像鸟儿那样,自在拥抱当下的阳光,把每一刻都过得热气腾腾。

若说晨鸟啼鸣是生活的温柔序曲,地铁的轰鸣便是城市里最铿锵的交响乐。工作日的早高峰,我跟着人潮涌进地铁站,冷风裹着消毒水的味道扑过来时,远处铁轨传来“轰隆”声。列车正呼啸而来,那低沉有力的震动,像巨人的脚步声,震得站台地面微微发麻。

起初我总下意识捂耳朵,后来听得多了,倒品出些不一样的滋味。这轰鸣里藏着太多人的故事:穿西装的上班族攥着公文包,盯着手机里的日程表;背书包的学生咬着包子,还在背英语单词;拎菜篮的阿姨靠在柱子上,轻轻打了个哈欠。大家都在为生活奔波,而地铁的轰鸣,就是为这些坚持伴奏的号角。

有次加班到深夜,空荡荡的站台只剩我和保洁阿姨。列车进站时,轰鸣声格外清晰,灯光在轨道上拖出长长的影子。上车后,邻座的姑娘靠着车窗,手机屏幕亮着,是没写完的报告;斜前方的大叔戴着耳机,手指飞快敲着键盘,时不时皱下眉,该是在赶工吧。列车钻进黑暗的隧道,轰鸣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,我忽然觉得踏实:原来这么多人都在自己的轨道上奔跑,就算累了、迷茫了,只要朝着前方走,就一定能到想去的地方。

现在家里有电子表,精准到秒,却冷得像块石头;手机里的歌单随时能换,却少了点温度。倒是爷爷留下的老式挂钟,还在墙上“嘀嗒、嘀嗒”地走,还有外婆当年用的旧录音机,按下播放键,磁带会先“沙沙”响两声,再传出老歌的调子。

这些声音是装着回忆的宝盒啊。挂钟的“嘀嗒”里,有爷爷的味道。小时候我总趴在桌边看他修收音机,他会把我抱到腿上,指着钟说“等指针到这儿,奶奶就做好红烧肉啦”;磁带的“沙沙”里,是外婆的笑容。每个周末她都用这台录音机放评剧,我跟着调子晃脑袋,她就笑着往我嘴里塞糖。如今爷爷和外婆不在了,可只要听见“嘀嗒”和“沙沙”,就像又回到小时候,被满满的温暖裹着,心里又踏实又软。

我们这辈子,其实都在和声音同行。晨鸟的啼叫、地铁的轰鸣、挂钟的嘀嗒、磁带的沙沙,这些看似寻常的声响,都是生活写满哲理的信笺。它们或许会被城市的喧嚣盖过,但只要静下心听,就能找到生活的答案:要像鸟儿那样热爱当下,像地铁那样勇敢前行,也得如挂钟般沉稳踏实,如磁带般珍视过往。

往后的日子,愿我们都能守住这些声音里的温度,在嘈杂世界里留一份从容,把每一段时光都过得丰盈又有力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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