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碗浆水面

 正午的日头到底没能敌过秋风，老旧小区改造工地的铁皮围挡被刮得哗哗响，空气里满是干冷的味道。就在这时，隔壁“张记饭馆”的玻璃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，一股暖烘烘的浆水酸香顺着门缝涌出来，瞬间驱散了寒意。这醇厚的香气混着街道上的车鸣声，钻进工人师傅们沾着灰浆的衣领里——刚把地下排水管回填好、围炉管装完，往饭馆里一坐，成了大伙此刻最盼的事。

饭馆老板张婶是小区老住户，擦桌子的手麻利得很，见工人师傅们进来，嗓门亮堂堂的：“知道你们埋管子、装围炉管累得慌，特意多熬了会儿浆水，热乎着呢！”她的浆水缸摆在后厨门口，是个粗陶坛子，里面泡着当季的芹菜和包菜，用的还是咱小区常喝的自来水“养”着，酸得醇厚不呛人。面条是后厨现擀的，煮得筋道不坨，捞进白瓷碗里，浇上琥珀色的浆水，再挖一勺自家炸的油泼辣子，撒把切碎的韭菜，热气裹着酸香，刚端上桌就让人直咽口水。

最先坐下的是管道工老赵，他刚从小区地下管沟里爬出来，工装上还带着寒气。“张婶，来两大碗，多搁点浆水！”他端起碗先喝了一大口，冻得发红的脸颊渐渐缓了过来，眯着眼笑：“这一口下肚，从里往外暖和！”说着夹起一筷子面，呼噜噜往嘴里送，面条裹着浆水，嚼着格外有劲儿。

不一会儿，小饭馆就坐满了人。焊工小李跟帮着抬围炉管的王哥对着面碗，边吃边聊上午装管子时的趣事——小李说刚焊完最后一段围炉管，手套都被烫出个小窟窿；王哥接话，回填排水管时特意多夯了两下，就怕往后路面沉降。负责清运管沟废土的师傅也端着碗凑过来，说今天把最后一段排水管的土回填完，接下来就能等着铺新路了。浆水面的酸香里，混着谈笑声、筷子碰碗的脆响，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敲打声，把小饭馆填得满满当当，全是实在的烟火气。

张婶收拾碗筷时总跟人念叨：“以前咱小区供暖管老旧，冬天屋里不暖和，外墙还透风。现在你们来了，管道换了新的，保温做扎实了，往后冬天肯定暖和多喽！”这浆水面不贵，十五块钱一碗管饱，却最懂干活人的胃——抵得住深秋的寒风，化得开满身的寒气，连想着接下来要干的活计，好像都被这口热乎气熨帖得有了劲儿。

日头往西斜了些，风刮得更紧了。工人们放下碗，跟张婶打声招呼，又拿起工具往工地走。饭馆后厨里，张婶把浆水缸盖好，坛子里的芹菜还在水里轻轻晃着，等着明天一早，再给这群给老小区“添暖意”的人，端出一碗又一碗的温热与踏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