兵团人，唤醒荒原的灯

文/杨岚
 
我想，边疆大地最初该是凝固的，也是苍凉的。它的肌理是粗糙的，是一种未经触碰的、亘古的荒芜。那无边无际的黄，大约让人感到前路的渺茫与束手无策的怅惘。那横亘了亿万年的戈壁，只知裹着漫天黄沙，自顾自地沉默，或是呼啸。那时节，人与这苍茫天地之间，隔着一层厚厚的、绝望的障壁。

兵团人的到来，便是要在这障壁上，劈一道缝，拓一条路。他们的脚步，是将那死寂的荒芜，唤醒、耕耘，化作滋养生命的、温热而厚重的土壤。我仿佛能看见他们，在那些只有骆驼刺才能扎根的戈壁滩上，在那些风卷黄沙能模糊日月的荒原里，像一群执着的、倔强的胡杨。他们用最朴素的坎土曼与镢头，后来又用轰鸣的拖拉机与犁铧，向荒原的胸膛，向大地的筋骨，发起了一场温柔而坚定的唤醒。

他们并非要改写山河的模样，而是要在这模样之中，注入人的热忱，人的坚守。于是，一道道田垄，便如细密的针脚，缝补了破碎的戈壁。那不再是冰冷的、贫瘠的沙砾堆积地；在我看去，那更像是一行行、一页页满是温情的家书，是镌刻在边疆大地上的、最动人的诗行。这诗行，不为歌颂个人的功绩，只为诉说一群人从远方到扎根，从贫瘠到丰饶的奋斗历程。

他们是荒原的唤醒者，是生机的源头。然而，他们自己，也是最先舍弃安逸的人。他们的家，是流动的地窝子，随着田垄，从一片沙荒，迁徙到另一片沙荒。我想起曾见过的一张兵团老照片，一位老兵牵着牛，身后是刚翻出的黑土，他的身影，融进身后无垠的荒原之中，显得那般单薄，却又那般挺拔。他便是那荒原，那荒原便是他。个体的生命，便这样与一片土地的新生融为一体，化作一部分。

当暮色四合，我望见远处棉田里翻涌的白浪，望见家家户户窗棂里透出的暖黄灯光，望见广场上老人带着孩子追逐嬉戏的身影，我的心，便不由得穿越时光隧道，去到那些建设者的身边。这一片蓬勃的生机，原来并非凭空而来。那每一株棉苗，都牵着一条看不见的线，线的另一端，正系在地窝子里那盏昏黄的煤油灯上，系在“军垦第一犁”那深沉的犁痕里，系在每一位兵团人那结满老茧与沾满泥土的手掌上。

所以，我说兵团，不只是一个称号，一个群体。它是一种精神，一种扎根的哲学。它象征着一种“敢叫荒原变绿洲”的壮志，更体现着一种“献了青春献终身，献了终身献子孙”的赤诚。他们建起的，何止是农田与房屋？他们建起的，是国家边境的屏障与血脉，是千家万户的安稳与欢颜，是在边疆大地上书写的不朽传奇。

风沙不止，生机不息。那些唤醒荒原的人，将自己的青春与赤诚，默默地播种进这曾经沉寂的土地里。于是，大漠戈壁便也有了温度，也有了呼吸，与我们的时代，一同生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