掌心里的小树苗

冬日的乌鲁木齐,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掠过校门口,路边的树木落尽了叶子,光秃秃的枝丫在风里抖着。女儿裹着厚厚的羽绒服,帽子上的绒毛蹭着冻红的小脸蛋,背着鼓囊囊的书包,小小的身影从放学的人潮里挤出来,马尾辫在风里欢快地跳动。望见我的刹那,她眼里瞬间涌满光亮,像塔城冬夜里的星星,攥着一张被小手焐得温热的画纸,跌跌撞撞地扑进我怀里:“爸爸!我画了爸爸妈妈、我,还有咱们家的小猫,老师把它贴在教室最显眼的墙上啦!”
画纸上,歪歪扭扭地画着三个人影和一只圆滚滚的小猫,我和她妈妈被她画在中间,小猫蹲在她脚边,旁边还用稚嫩的笔迹标着“咕咚”两个字,整体透着满满的温馨,画的角落混着拼音写着“爸爸妈妈我和咕咚”——“爸”和“妈”字还特意多描了一遍,墨痕晕开小小的印记。恍惚间想起她刚上一年级时,握笔的姿势总也学不会,写的字要么趴在纸上,要么跳出格子,我握着她的小手一遍遍教,她紧张得指尖发红,急得红了眼眶。可如今,她竟能安安静静坐下来,一笔一画勾勒出这满是烟火气的画面,还准确拼出了藏着爱意的“爸爸”“妈妈”。成长就是这般藏在细节里的蜕变,在某个寻常的冬日傍晚,猝不及防地撞进心底,漾开满溢的温柔。
回家的路,寒风裹着雪粒打在脸上生疼,却成了她的“分享大会”。路上有一层薄薄的雪,踩上去咯吱作响,她仰着冻得发红的小脸,叽叽喳喳的声音像林间的雀鸣,说的全是学校里的细碎欢喜:“同桌的墨水洒了,我把最喜欢的小熊纸巾借给他了,他说谢谢我呢!”“数学老师摸我头啦,说我口算比上次快了好多,今天听写我还拿了满分!”我放慢脚步,把她往身边拉了拉,用自己的身子替她挡了挡刺骨的寒风,偶尔应一声“我们宝贝真厉害”,她便笑得更甜,小脑袋抬得高高的,满是藏不住的得意与骄傲。
曾几何时,她还是个黏在我怀里不肯撒手的小不点。怕黑,夜里总要攥着我的衣角才能入睡;怕虫子,看见蚂蚁爬过都会躲进我怀里哭;连穿衣服都要磨磨蹭蹭,稍不顺心就红了眼眶。有一次我出差三天,回来时刚推开家门,她就像只小炮弹似的扑过来,胳膊紧紧圈着我的脖子,软软糯糯地说:“爸爸,你怎么才回来,我晚上不敢一个人睡,抱着你的枕头才敢闭眼……”可如今,她早已不是那个需要时刻依赖我的小丫头了。每天自己整理书包,把课本、文具摆得整整齐齐,看着她笨拙却认真的模样,我的鼻子忽然一酸,原来我的小丫头,早已在我看不见的时光里,悄悄长大了。
晚饭时,她忽然放下筷子,小眉头皱着,一本正经地看着我:“爸爸,二年级是不是比一年级更厉害呀?”我忍着笑点头,她立刻眼睛一亮,语气里满是坚定:“那我三年级肯定更厉害!我要背好多好多诗,算更难的口算题。”小眼神亮闪闪的,像个宣誓的小战士。我看着她鼓着腮帮子吃饭的模样,眼眶微微发热。原来成长,就是从被我们捧在手心呵护的小宝贝,悄悄变成了想要快快长大的小大人。
夜里,窗外的寒风呜呜地刮着,我坐在床边给她讲故事,讲着讲着,身边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。我停下声音,轻轻掖了掖她的被角,把露在外面的小手放进被窝里,月光混着冬日的清辉溜进来,刚好落在她恬静的睡颜上。她的眉毛弯弯的,像冬夜凝在窗棂的月牙,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,或许是梦到了白天听到老师夸奖的场景,又或是梦到了和我一起在楼下堆雪人的时光。我伸出手,轻轻拂过她柔软的头发,指尖传来的细腻触感,忽然让我想起她刚出生时的模样——那么小,那么软,冬日里我总怕她冻着,裹得严严实实像个小粽子,连抱都不敢用力,生怕碰碎了这世间最珍贵的宝贝。而现在,她就安安静静地躺在我身边,已经长成了有自己的小想法、有自己的小欢喜的二年级小朋友,眉眼间满是蓬勃的朝气。
有人说,成长是一场渐行渐远的旅程,孩子终会挣脱父母的怀抱,去追寻自己的天地。可我总觉得,成长是一场双向的奔赴,是一段温暖的相伴。在她跌跌撞撞长大的日子里,我有幸见证她的每一次尝试、每一次进步、每一次蜕变;而她,用最纯粹的天真、最直白的爱意,治愈着我成年世界里的疲惫与迷茫,让我明白,原来被依赖、被需要,是这般幸福的事情。
就像阳台上那棵我和她亲手种下的小树苗,即便冬日里裹着厚厚的寒霜,枝丫却依旧倔强地指向天空,悄悄蓄着力气等待春日。我的女儿,就是我掌心里最珍贵的小树苗,我愿用满心的爱与长久的陪伴,为她抵御冬日的严寒,守护她慢慢长大。哪怕有一天,她会长成能独自抵挡风雨霜雪的模样,会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芒,我也会一直站在这里,做她最安稳的港湾。看着她一步步走向更远、更明亮的未来,便是我此生最满心欢喜的期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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