驼梁山草原
七月末的驼梁山，本应是云雾缭绕、山花浪漫、溪水潺潺、绿满山野的避暑胜地。可一场百年不遇的大暴雨，将这片静谧的深山搅得得面目全非。数百公顷的风景区，雨点像密集的鼓槌，砸在山林、屋顶与河面上，起初还带着夏日骤雨的急促，很快便演变成连绵不绝的狂涛，仿佛天空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，将积攒了数年的雨水一股脑倾泻而下。
暴雨催生的灾难接踵而至。山间的小河先是褪去了往日的清澈，变得浑浊湍急，没过多久便挣脱河道的束缚，裹挟着泥沙、石块与断枝，化作咆哮的山洪，朝着山脚下的村庄奔涌而去。山坡上的植被早已无法抵挡雨水的冲刷，大块的泥土顺着岩体滑落，形成狰狞的滑坡与泥石流——有的顺着山沟蜿蜒而下，在谷底堆积成厚厚的泥堆;有的则直接冲向村庄边缘，将沿途的树木拦腰折断，连扎根半米深的灌木丛都被连根拔起。
公路与桥梁是最先被摧毁的“防线”。连接外界蜿蜒曲折的公路，多处路段被洪水掏空了路基，原本平整的路面像被撕开的布条，悬在半空，底下便是数十米深的山沟;横跨小河的石桥，有的桥洞被巨石堵塞，洪水漫过桥面，将桥身的石块冲得松动，最终轰然倒塌，只剩下两端残破的桥基，孤零零地立在河两岸。高压电杆更是不堪一击，粗壮的水泥杆被洪水裹挟的树干撞击，有的拦腰折断，有的连根拔起，歪斜地倒在田野里，电线垂落在泥水中，发出滋滋的电流声，很快便彻底熄灭——整个驼梁山深处，陷入了一片黑暗。
我童年居住过的湾子乡，成了这场灾难中最让我牵挂的地方。消息断断续续传来，说榆树坪村灾情最重：村后山坡的泥石流突然暴发，浑浊的泥浆像巨兽的爪子，一下子吞没了村边的三栋民房。那几栋房子我还有印象，是村民们用石块和砖瓦搭建的，门前种着几棵老榆树，夏天时树荫能遮住大半个院子。好在村干部早在暴雨初期就组织了撤离，挨家挨户敲门，把村民往村后的高地转移，才让所有人都逃过一劫。可当村民们回头望去时，只看到自家的房屋被泥浆覆盖，屋顶的瓦片、窗户的玻璃早已不见踪影，只剩下半截土墙在泥水中摇摇欲坠。
灾情远不止于此。湾子乡的每个村子，几乎都留下了洪水肆虐的痕迹。有的村庄，临街的房屋被洪水冲垮了院墙，屋内的家具、被褥泡在泥水里，黑乎乎的一片，散发着潮湿的霉味;我们村前些年修建的挡水坝，本是用来拦截雨季洪水的，却被洪水被毁，大块的石块被冲到农田里，把刚抽穗的玉米砸得东倒西歪。河道被洪水掏得又深又宽，原本靠近河岸的农田，如今成了河道的一部分，只剩下裸露的河床和散落的碎石。
绿色山野与人文景观
农民们赖以生存的庄稼，更是遭遇了灭顶之灾。山坡上、河谷旁，成片的玉米地被洪水淹没，玉米秆倒伏在泥水中，金黄的玉米穗泡得发胀，轻轻一碰就掉下来;土豆地里积满了雨水，挖出来的土豆要么已经腐烂，要么带着厚厚的泥浆，根本无法食用;大豆和谷子更惨，纤细的秸秆被洪水冲得无影无踪，只剩下光秃秃的土地，一眼望去，满是狼藉。村民们站在田埂上，看着自己辛苦耕耘了大半年的庄稼毁于一旦，有的蹲在地上抹眼泪，有的唉声叹气，嘴里念叨着“今年的收成没了，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”。
更让人揪心的是，暴雨引发的洪水冲断了通信线路，整个湾子乡断水断电，与外界彻底失去了联系。整整一周时间，手机没有信号，固定电话也打不通，我守在手机旁，一遍遍地拨打老家亲戚的电话，听到的永远是“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”。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小时候在村里的场景：夏天的夜晚，村民们坐在院子里乘凉，孩子们在街上追逐打闹，如今却不知道他们是否平安，是否有足够的食物和水，是否能抵御深山里的寒意。我四处打听消息，找遍了所有认识的老家亲戚，甚至联系了驼梁山风景区的工作人员，可得到的只有“暂时无法联系上”的答复，那颗悬着的心，始终放不下来。
直到水灾发生后的第八天，我才终于收到了外甥和侄女发来的视频。视频里的湾子乡，早已没了往日的模样：村里的街道上，堆积着厚厚的泥石和杂物，有的地方泥浆能没过脚踝，村民们穿着胶鞋，拿着铁锹和扫帚，一点点清理着路面;断落的电线还挂在树枝上，偶尔有几只鸟落在上面，显得格外冷清;原本热闹的农家乐和避暑山庄，大门紧闭，门口堆积着被洪水冲来的垃圾，窗户上的玻璃碎了一地，屋里的冰箱、冰柜敞开着，里面存放的肉制品早已腐烂变质，散发出刺鼻的臭味。侄女在视频里说，经营农家乐的村民，都因为停电损失了几千元的食材，有的人家刚进的新鲜猪肉和羊肉，全都坏了，只能忍痛扔掉——那可是他们大半年的收入啊。
不过，视频里也有让人暖心的画面。老保沟村的一个小包工头，在外承包工程时得知家乡发生灾情，立刻组织几个工人，带着一台发电机往回赶。当时通往村里的路桥大多被冲毁，他们只能绕开危险的水路，沿着陡峭的山坡徒步前行。山坡上的泥土还很松软，随时可能发生滑坡，他们小心翼翼地踩着石头，手里提着发电机的绳子，走了整整一天一夜，才终于把发电机运回村里。当发电机发出“嗡嗡”的声响，村里的电灯重新亮起，村民们的手机开始充电时，整个村子都沸腾了——孩子们欢呼着围在发电机旁，大人们则激动地互相打电话，向外界报平安。也就是从那时起，湾子乡终于恢复了与外界的联系，我也终于听到了亲戚们平安的消息，那颗悬了许久的心，才算彻底放下来。
随着通信和电力的逐渐恢复，乡政府也开始组织力量开展灾后重建。当务之急，是解决村民们的出行问题——道路和桥梁被冲毁后，村民们采购食物和日常用品都成了难题，有的村子需要徒步几公里才能到达最近的小卖部。乡政府根据县里的指示精神，抽调了挖掘机和工程队，对被冲毁的路段进行紧急修补。由于建新桥和修复完整路面需要大量资金，目前只能先填补被掏空的路基，用碎石和泥土平整路面，确保车辆正常通行。我在视频里看到，挖掘机在公路上忙碌着，村民们也主动帮忙，有的给工人送水，有的帮忙搬运碎石，大家齐心协力，只为能早日恢复正常出行。
与此同时，村里的环境清理和房屋修缮工作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。各村都组织了村民志愿者，分成小组清理街道上的泥石和杂物，有的负责清扫路面，有的负责搬运垃圾，有的负责疏通排水沟，原本堆满垃圾的街道，一点点恢复了整洁。对于垮塌的房屋，县里也出台了相应的补助政策：凡是有人居住的房屋，县里给予一部分经济补助，帮助村民重建家园;而闲置的房屋，则由住户自行负担修缮费用。虽然补助金额不算多，但对于受灾的村民来说，无疑是雪中送炭。此外，县里还派出慰问组，给每户村民送来救灾物资——5根火腿肠、3小包泡面、6瓶矿泉水，还有西瓜，虽然这些物资价值只有大约20元，却承载着政府对村民的关怀，让大家灾后感受到了温暖。
不过，这场水灾带来的创伤，并非短时间内就能愈合。湾子乡的灾情，与保定涿州相比或许不算严重，但对于深山里的村民来说，已经是一场巨大的灾难。水灾发生时，几乎每家每户都遭受了财产损失，有的人家丢了家具，有的人家毁了庄稼，有的人家损失了经营收入。晚上不敢睡觉，成了村民们那段时间的常态——村里的男劳力轮流昼夜巡查，拿着手电筒沿着河岸和山坡查看情况，一旦发现险情，就立刻敲响村里的铜锣，通知村民转移。老保沟村临近河边的几户人家，就是在巡查队的提醒下，及时转移到了地势较高的村民家中，才避免了人员伤亡。
如今，湾子乡的各村已经逐渐恢复了正常生活秩序：孩子们重新回到了学校，村民们开始补种庄稼，农家乐和避暑山庄也陆续开门迎客。但这场水灾留下的教训，却深深印在了每个人的心里。外甥在视频里说，以后再遇到大暴雨天气，村里会提前做好准备，不仅要加强对房屋和村庄的安全防护措施，还要根据天气预报，对可能发生的灾害做出评估，及时启动应急预案。只有这样，才能在灾难来临时，最大限度地减少损失，保护好村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。
看着视频里逐渐恢复生机的驼梁山深处，我不禁想起了小时候在村里的日子。虽然这场水灾给这片土地带来了伤痕，但村民们互帮互助的美德，以及面对灾难时的坚强与乐观，让我看到了重生的希望。相信用不了多久，驼梁山深处的小山村一定能够恢复往日的安宁祥和。
中铁十五局集团二公司 吕奎元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