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小说
凡人新明
王光华
新明是一家大型央企员工，在贵州黔西南的一处铁路工地上班。一天夜里十一点多，突然想到好久没有和他联系了，就发了个微信给他：
“新明，睡觉了吗?”
“正在准备中高级歌唱师职称”。他答非所问的回道。
中高级歌唱师，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这样的叫法，只知道有歌唱家、歌手这样的称谓。还没有等我想明白，他马上发给我他唱的两首歌《家乡》、《婚誓》，并标注是满分作品。
“评中高级歌唱师有何用?”我问他。
“能得鲜花和挣钱”他有点自豪的回答我。
“在那挣钱?中高级歌唱师由什么人评啊?有没有评委?”怀着好奇心，我一连问了几个问题。
“现在不挣钱，电脑自动打分升级，共二十一级，我现在是第十一级。我有两万多网上粉丝。”
话刚一说完，马上又微信发过来他的几首满分作品，《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》 、《绒花》…。
我一时感到茫然，不知道是他家庭负担重，想通过网上唱歌挣钱，还是他本人太喜欢唱歌而已。
新明是1995年从北方某市一所师范专科学校历史系毕业，当时按正常分配应该到原户籍所在地农村中学当老师，但是因家庭原因他回到了已故父亲的单位，现中铁建的一家施工企业。原本他是要进入企业内部的子弟小学，但他过于木讷、迂腐、呆板，校方认为他不宜当老师，怕误人子弟，于是就到了施工一线，这一干就是二十多年。由于自身原因，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进步，项目到是干过不少，云南、新疆、河南、山西、贵州跑了好多地方，可从没有在项目关键岗位干过，只是在项目干个库房保管员、给食堂帮厨买菜、办公室打杂等一些比较简单的工作。不过他当保管员或食堂管理员，领导和职工都很放心他，他从来没有也不会有那方面的私心杂念，而且工作很认真。也因他有点文化，以前在一些项目，好多职工都是铁道兵出身，文化程度不高，领导就让他工余时间给工友们上文化课，上党史课，他很乐意，也准备的充分。这是他以前和我闲聊时讲的，我也不知道他到底给职工讲课效果如何?
想到这里，我眼前再一次浮现出新明的形象：一米七左右的个头，身体稍微有点消瘦，戴一副600多度近视眼镜，经常习惯性的用手拧着额前的一撮头发，头发横竖不直，贴着头皮，感觉他老不洗头似的，衣服穿的邋遢，一点也不讲究，从来都没有说是把自己收拾的利利索索、干干净净的，说起话来慢条斯理，偶尔也会爆出几句很幽默的话来，做事更是慢慢腾腾，不急不躁，不过他做任何事情倒是很认真的。就是这样一个人，在单位混了这么多年，也难怪领导不重用他。
说到唱歌，又想起了小时候，我和他在农村的同一所初中念书，有一年元旦，学校组织歌咏比赛，新明因为从小嗓音较好，老师就推荐他上台表演节目，他唱的是《山丹丹开花红艳艳》。开始唱的还可以，不曾想他唱着唱着竟然唱哭了，便引得台下200多名学生和台上的老师哄堂大笑，太丢人了!我的一个当老师的堂叔当时也在台上，我看堂叔的表情也极不自然，自己真恨不得上去从台上把他拉下来，不想让他再丢人了，可他终究是连哭带唱的把歌唱完了。直到现在，我有时常拿这件事取笑他，他狡辩说：“你不懂，我是声情并茂，感情充沛，是唱的激动哭了”。
年初，临近春节放假，在外工作了近一年的新明要回家过年了，家里有妻女和一个七十多岁的老母亲，他要回家和她们团聚。临走的前几天，我打电话问他票订好了没有，他说订好了，我又问订的什么票，他说是普铁票，而且是硬座。过完春节，又得回工地了，他依然订的是普通火车硬座车票。我都搞不明白了，从贵阳到西安，飞机、动车票都好买，而且飞机票打折下来和动车票价差不多，动车二等座车票，春节职工休假单位是给报销的，他确非得要坐老式的绿皮火车，他是想给单位节约钱还是怀旧?也真难为他，一个人的工资要养活一家四口人，老婆没有工作，两个女儿，大的在南方一所重点大学读书，小的还在上幼儿园，时不时的还要给老母亲寄点钱。二十多年了，他也习惯了，自己一直省吃俭用，从不乱花一分钱，连唯一的一张工资卡也放在家里让老婆用。
“睡觉了，明天还要上班呢”。新明发过来一句，我一看时间，都夜里十二点半了。
想到发小新明，我就联想到了鲁迅笔下的几个人物，《一件小事》里那个正直善良的人力车夫，《故乡》里的老成、矜持的中年闰土，《孔乙己》里的站着喝酒，穿长衫的孔乙己，他是哪一种人呢?几十年了，我改变不了他，也无法评判他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