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清日复长

文/江懦汐
端午临中夏,时清日复长。这句旧诗忽然从记忆深处浮上来时,我正在剥一枚青绿的粽子。手指触到那微黏的箬叶,竟有些恍惚——去年的端午,仿佛也是这般光景。

节气这东西,向来是最守时的。它不管人间如何兵荒马乱,总是按着既定的步子来去。端午一到,栀子花便白得晃眼,艾草香得发苦,连空气都浸着雄黄酒的气味。这些物事年复一年地出现,倒像是时光长河里的浮标,标记着我们又一年的泅渡。

记得少时过端午,祖母总要用五彩丝线缠成小网兜,装一枚咸鸭、几片艾草蛋挂在我颈间。她说能避邪驱虫。如今那网兜早不知去向,连避的是什么也记不真切了。只有端午这天,脖颈间总会无端生出些微凉的错觉,大约是记忆在作祟。

今年的粽子比往年甜了些。卖粽子的老铺子换了少东家,说是改良了配方。这“改良”二字,听着总叫人心里发紧。老味道的消逝,往往就是这样悄无声息的。就像门楣上插的艾草,不知从哪年起,就从真草变成了塑料制品,远看倒还青翠,近闻却没了那股子冲鼻的药香。

午后下了一场急雨。雨点打在石板上,溅起的水花里,恍惚映出去年、前年的影子。邻家小孩戴着虎头帽跑过,颈间晃悠的正是我记忆里的那种五彩网兜。原来有些旧物事并未绝迹,只是从我的生活里退场了。

暮色渐浓时,看见小区的老槐树下摆出了卖香囊的摊子。那老人已经摆了二十年,香囊的样式却从未变过。我买了一个挂在窗前,夜风过处,飘来陈年的药草香。忽然明白,所谓“日复长”,长的不仅是白昼,还有这些细碎记忆的累叠。
端午过后,便是盛夏了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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