苔痕

  乌鲁木齐讯(通讯员王斌花)院角青砖的裂罅里,何时生了一片苔?

  初时只当是阴湿处的霉斑,灰扑扑蜷在墙根,连野草都嫌它寒碜。梅雨季却忽见它舒展开来——茸茸的绿从砖缝里漫溢,像打翻的翡翠匣子,洇出层层叠叠的暖玉色。细雨路过时,它便仰起千万张绒唇,啜饮天光;烈日当空时,又把自己敛成宣纸上的淡墨痕,静待下一个雨季。

  古来诗人总爱咏叹松柏的峥嵘、牡丹的雍容,鲜少为苔驻足。它无香无艳,甚至算不得正经草木,不过是植物谱系里的微尘。可偏是这微尘,在泰山绝壁的岩画上守着千年丹砂,在紫禁城金砖的接缝里托住历史跫音,更在江南园林的皱瘦漏透间,为假山绣出生命的筋脉。

  卑微者的伟岸,常在俯首处显现。长白山原始林中,倒伏的巨松三年便成腐土,苔藓却能在树尸上筑起三寸厚的碧毯,引来云雀筑巢;敦煌莫高窟的壁画仙子衣袂飘飞了千年,颜料层里竟有苔的孢子沉睡,近年遇着湿气复苏,文物保护专家惊呼:“原来供养艺术的,还有最渺小的生灵。”

  前日见工人翻修老巷,铲刀霍霍向青苔。那些湿润的绿瞬间干涸成褐黄碎末,如被碾碎的蝶翅。未料昨夜一场透雨,今晨砖缝又钻出针尖大的新绿,倔强地排成方阵,仿佛在宣告:只要大地还有裂缝,春天就永远有据点。

  坐在阶前看它,忽觉掌心微痒——低头竟见指缝不知何时也染了苔痕。这生于幽暗的精灵,原是要攀到离光最近的地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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