散文
晨光漫过窗棂时,先染亮书桌上半页旧稿,笔尖的墨痕还凝着夜的凉。我想起陶渊明“晨兴理荒秽”的句子,仿佛看见千年前的田埂上,农人裤脚沾着湿泥,把稻种撒进泛着水光的田里;巷口的匠人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铺门,刨花在晨光里簌簌落下,混着晨钟的余韵;孩童举着狗尾巴草追着露水跑,鞋尖沾了草叶的绿。古人没有精确的时计,却把每个时辰都过成诗。他们懂光阴是天地馈赠的礼物,拆开时不必计较包装是否华丽,只需接住那抹透亮的晨色。
上班路上的悬铃木,春末抽芽时是鹅绒般的嫩黄,风一吹就晃着软乎乎的光;入夏不过半月,叶片就浓得化不开,层层叠叠遮了半条街。我曾在通勤间隙数过枝桠间的叶片,从七片数到二十七片,直到某次暴雨骤降,豆大的雨珠砸得叶片蜷起,满地残绿黏着泥水。可第二天清晨路过,竟见残叶堆里的新芽裹着水珠,像攥着小小的绿星星。原来日子从不是直线向前,是每片叶子的枯荣里,都藏着不声不响的生长。
午间帮同事递文件,她笑着塞来一颗橘子,橙黄的皮上还沾着细绒,剥开时汁水溅在手背上,带着阳光晒透的甜。傍晚给父亲打电话,他的声音裹着晚风的软,说楼下的月季又开了一朵,花瓣沾了露水,粉得像小姑娘的脸蛋,语气里的欢喜比花开更动人。这些事细碎得不值一提,却像一颗颗温润的小石子,把日子铺得扎实,踩上去满是妥帖的暖。
黄昏散步时,常遇见银发老者打太极。他们的动作缓慢如云卷,却在举手投足间藏着惊雷之势。这让我想起敦煌壁画里的飞天,千年光阴凝固在斑驳的壁画上,依然能听见飘带的破空声。有人说人生像长河,有人说像朝露。其实它更像手里的陶壶,每天添的温水,泡的茶叶,都是独一份的滋味。不必追问终点在何处,只要壶里还有暖意,每一口都是值得。
暮色沉下来时,我会把陶壶洗净晾干。窗户外的路灯亮了,昏黄的光里有飞虫打转。这一天就要过去,没有惊天动地的事,却也没有留白。原来过好每一天,不是要把日子填得满,是要在每一个朝暮里,接住那些细碎的光芒,让心始终暖着,亮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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